人教社1960年版小学《语文》第十一册

无度不丈夫

马雅可夫斯基诗三首

作者：〔苏联〕马雅可夫斯基

向左进行曲

——给水兵们

  摆开队伍前进！
  这里用不着说空话。
  住口，演说家！
  该是你
  讲话，
  毛瑟枪同志。
  我们厌恶
  亚当和夏娃留下的法律①。
  把历史这匹瘦弱的老马赶开！
  向左！
  向左！
  向左！
  喂，蓝衣水兵们！
  开航！
  向大海大洋航去！
  难道
  停泊中的铁甲舰，
  它的尖削的船底竞会磨穿？
  就让那
  大不列颠的狮子显露它的皇冠，
  跳起来狂叫。
  公社决不能被征服。
  向左！
  向左！
  向左！

  在那里，
  在苦难的大山那边，
  是一片阳光照耀的幸福天地！
  越过饥饿，
  越过瘟疫的大海，
  千百万人大踏步前进！
  就让他们用那被雇佣来的匪徒，
  用那烧红了的钢带将我们围困——
  俄罗斯决不对协约国屈服。
  向左！
  向左！
  向左！

  难道鹰的眼睛会不发光亮？
  难道还怀恋着过去？
  无产阶级的手指
  掐紧
  世界的喉咙！
  挺起英勇的胸脯前进！
  看无数的旗帜满天飞舞！
  谁在那里向右转？
  向左！
  向左！
  向左！

1918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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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近卫军

  地球要作的事——
            是旋转
  江河要作的事——
            是奔流
  青年近卫军
        要作的事情——
  是跑步，
      向前
        跃进。
  迈小步子的生活
           对我们说已经过时。
  要在红旗下
        飞跑。
  要象千百万门共青团员的
                攻城炮，
  勇猛前进！
       但是这还不够。
  要一队一队地
          踏遍书架的阵地，
  把所有的字句
          统统征服。
  我们播种
       思想，
           我们会有收获。
  前进！
     但是这还不够。
  让那进攻的火网
            越过
  最高的苍空。
  要用新的
       情感
          使思想
  起着波动！
        但是这还不够。
  要象清扫地毯似地
             把整个宇宙抖一抖。
  把蠹虫②
      从宇宙上
           抖个干净！
  要命令
      整个的
          地球
  朝着
     更左的方向③
            转动。

1923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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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击队进行曲

  前进，
     用拖拉机开垦荒地！
  用高炉
      铺平
         通向公社的道路！
  革命家，
      今天，你要在生产的
  街垒上
      厮杀奋战。
  你要鼓起
       集体的
           风箱似的胸膛，
  把这个口号
        在工人的战斗队伍中
                    飞快传开：
  由突击队
       扩展到突击车间，
  由突击车间
         再扩大到突击工厂！
  前进，
     把电灯
         象钉子一样
  钉进
     漆黑的
          俄罗斯的黑暗里！
  步伐要坚定！
         速度要加快！
  我们一定要
         超额完成
               五年计划！
  要把那些老掉牙的
             曾祖辈的老技术报废掉！
  德聂伯河，
       你要用涡轮
              带动各个工厂。
  由突击队
        扩展到突击车间，
  由突击车间
         再扩大到突击工厂！
  前进吧！
      公社
         决不象金鱼，
  可以在时间之流里
            捕捉到。
  要不停前进，
         步步加快，
  就是假日——
          也放弃休息。
  拖拉机，
      开到
         用木犁耕作的地方去吧！
  集体农庄，
        向五谷
            展开
               猛烈的进军吧！
  由突击队
        扩展在突击车间，
  由突击车间
        再扩大到突击工厂！
  前进吧！
      消灭旷工，
            迈开巨人的步伐！
  资产阶级猎狗
          决追不上我们！
  前进吧！
       五年计划，
             我们一定要
  四年完成，
        要全部
            彻底完成。
  波涛汹涌的巨流，
           你放出电流吧！
  用你那澎湃磅礴的浪涛
               推动工厂！
  由突击队
       扩展到突击车间，
  由突击车间
         再扩大到突击工厂！
  工厂的灿烂夺目的
            光芒
  鼓舞着
      劳动热忱
           不断增长。
  社会主义
       今天正在成长，
  它生动、
      真实、
         光辉灿烂。
  宣扬
     这个口号吧，
            用诗歌铿锵的声浪，
  宣传吧！
       用彩色的宣传画。
  由突击队
        扩展到突击车间，
  由突击车间
         再扩大到突击工厂！

1929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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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亚当和夏娃留下的法律——亚当和夏娃是犹太神话中上帝所造的人类始祖。夏娃是亚当的妻子。这是一种唯心主义的说法。这一句是指阶级社会中遗留下来的法律。
  ②蠹虫——蛀衣服、书籍的小虫。这里比喻危害人民利益的敌人。蠹，音“dù”。
  ③更左的方向——指共产主义的方向。

——九年一贯制试用课本《语文》第十一册第182页～第191页

（人民教育出版社1960年第一版）      

无度不丈夫

“向我开炮”

  天大亮了，“二八一·一”高地东山腿上，仍在响着激烈的枪炮声。昨天晚上，我们一支小部队乘黑夜深入敌阵袭击，一举攻占了山头，消灭守敌之后，却意外地和反扑的敌人纠缠住了，没能及时地撤出来。敌人用大量的炮火和步兵不间断地反复冲击，足足打了一个整夜，直到现在，太阳已经出来了，我们那支小部队还在重重包围的敌群中坚持着战斗，可是人却越打越少了。
  正是这种情况，使我们全指挥所的同志都心如油煎。天明了撤不下阵地，那就是说还要在敌群当中打上一个白天。我们无论是增援或反击，都必须等到黄昏以后；企图在大白天派部队通过敌人严密封锁的层层火网，插到敌人阵地里，前去增援他们，那只能是一种盲目的冒险，除了伤亡以外，是不会有其他结果的。指挥所里的同志们——特别是团长，当然了解他们此刻急切需要的是什么，但却不能这样做。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组织所有的炮火，掩护他们守住阵地，等待着黄昏的到来。
  “天津二号！天津二号！”我的报话机耳机里又响起了于树昌的呼叫。他是我排的步话机员，昨晚跟随部队打上敌阵之后，他从未间断过和我们的联系：报告战斗情况，要求炮火支援，请示指挥，以至汇报英雄事迹。所有指挥所的同志都熟悉了他那略带沙哑的响亮的声音，现在它更紧紧地牵系着我们的心，多少双眼睛都望着我这边，孙斌团长就坐在报话机旁，倾听着他那一次次的呼叫。
  趁着天明，敌人攻击得愈加频繁猛烈了，战斗情况一刻比一刻紧急。
  不多时，报话机里传来了于树昌急促的声音。他报告说：阵地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这一个人就是他自己。
  孙斌团长陡地站起来，从我手里拿过话筒，亲自跟于树昌通话：“伪二师的部队已经被你们痛打了一晚上，你们以小的代价换取了敌人重大的伤亡，你和你的战友们都作了有价值的贡献，目前是每坚持一分钟，都会给将来的全线反击增加一分胜利……。”
  团长一说到这里，于树昌就叫道：“报告首长，我明白你的意思。”
  接着象宣誓似地说道：“我是共产党员，保证坚持到底，有我就有阵地！”团长也激动地说：“好同志！我用全团的名义感激你，你这就是对祖国的忠诚！”
  “我为祖国服务！”于树昌答。跟着，团长又详细地指示给他联络炮火消灭反扑敌人的方案。
  这以后，在“二八一·一”高地东山腿上的战斗，就是我们的步话机员于树昌加上团属炮火，面对着成排成连进攻的敌人，凭着指挥员、炮兵、通信战士之间高度的信赖，凭着不可摧毁的英雄气魄，在坚守着阵地，进行着残酷的战斗。
  我把戴在头上的耳机子紧了又紧，屏息①地捕捉着每一点声息，每一个字。现在我能够为我的战友尽到力量的，只有这台报话机了。
  有一阵，我听见于树昌叫道：“天津二号！八二五一呼叫！两个排敌人，从二号、四号目标，分四路向我运动上来，请开炮！”
  我们的排炮回答了他。轰过去后，只听他又叫道：“好！打得好！敌人一片一片地倒下去了，快加空爆弹，用空爆弹打！”
  一会又叫：“快，再向右侧洼部开炮，用曲射炮②干！”
  “敌人向回逃了，快沿二号、四号目标跟踪射击，跟踪射击！”
  “好啦！停放！停放！炮兵同志，谢谢你们！”
  于树昌就是这样调动着炮火，消灭敌人，打垮匪徒们一次次的进攻。
  他那简短、兴奋的喊声，在我们寂静地听取战况的指挥所里，显得特别宏亮。有时候，当我们的炮火过去后，他好象忘了自己是在被敌人兵力火力所重重包围的山腿上，竞在步话机里快活在喊：“哈哈！敌人被打得滚啦，都哇哇叫啦！”团长每次都命令参谋们把他调炮火歼敌的战绩通报给各部队，整个阵地上都在关心他那里的战斗，各个步话机都拔到与他同样的波长，直接收听着他的声音。
  我说不出自己在这一刻的复杂的心情：我为战友耽心焦虑，为我排里有这样的战士而感到骄傲；但我也感到有些不安。在战前那么多的日子里，我就没有很好了解他：关于他的战斗决心、他的理想和要求，他还需要什么帮助，甚至临分别时连手都没跟他握一下。现在，只有等……但是现在怎么能估计到几小时以后的事情呢？
  团长叫我让他把声音放小些，保存体力。他回答了一声：“是！”就象平时在班里接受命令那样愉快而自然。
  刚答完这一声，猛听他喊道：
  “天津二号，快向山腰开炮！”
  我正要问明情况，步话机里已经传来了爆音，我急喊：“八二五一！八二五一！”没有回答。我不觉倒抽了一口气，拼命地把话筒吹了两下：“八二五一，八二五一！天津二号呼叫，快回答！”
  仍没回应。一分钟过去了，两分、三分，整五分钟了，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豆大的汗珠从我脸上滚下来。
  指挥所里沉寂了片刻，观察所报告：山腿上出现敌人，并有连续的手榴弹爆炸声。
  在记“作战日记”的参谋捏起钢笔，惊疑地象自语又象在问：“阵地失守了？”
  我只觉得脑袋嗡嗡地响起来。我看看表，想记住这个时刻。
  “天津二号，天津二号！”耳机里忽然又响了。
  “啊？八二五一？你……？”我惊喜得大声喊叫起来。
  团长向前探伸着身子，我看见他一面对参谋急作了个手势，好象制止他记“阵地失守”，一面凑近我问道：“快问他，刚才什么情况？”
  没等我问，于树昌已经接着报告了，听声音可以感到他是压制着急促的气喘。他说刚才有一股敌人偷偷扑上来，一下窜到地堡边，他没来得及调炮，就跳出去给了敌人几颗手榴弹，把上来的家伙全给打发回去了。
  我边听着边紧按着耳机，生怕这宝贵的声音再断掉。哪知还没等我们答话，他叫了声：“又来啦！”声音第二次断了。几分钟后，他又气喘喘地报告：说是又打退了一批扑近地堡的敌人。但他那里只剩下最后一颗手榴弹了。
  很明显，敌人的反扑越来越猛烈，他的处境也越来越恶劣了。于树昌自己，是比我们更清楚这情况的。但他却竭力镇静着，继续保持先前那种兴奋的语调和我们通话，倒象是他在鼓励我们。他这努力并不能掩盖住自己那更加沙哑了的嗓子，藏不住那透过话音露出的疲惫。我知道，他是在怎样地战胜着自己精神上和体力上的折磨，他是用多么坚强的意志，使自己能挺得住。而现在，更严重的考验正在逼近他。
  团长一直守在我的步话机旁边，倾听于树昌的每一句话，并指示他怎样战斗。
  到中午十二时，敌人向东山腿发出第五次猛攻。于树昌报告：敌人从三面涌向山腿，他叫道：
  “注意，注意，炮快打二号、四号目标！”
  “注意，右侧洼部也有敌人！请炮火急袭！”
  “敌人离我只七十公尺，要猛打！”
  在炮火连续轰鸣声里，于树昌的声音更响更紧促了。
  “快打我地堡周围五十公尺，快！快！”
  “多少公尺？”团长急问。
  “五十公尺。快打！”
  团长大声问：“你地堡积土多厚？”
  “一号，别问啦！快打炮，要大家伙！大的！”
  团长急朝炮群指挥一挥手，炮群指挥马上对着电话话筒喊道：“急射！”
  “一号，”于树昌又叫道，“大家伙打完了，敌人太多，再打近些，打近些！”
  团长问：“打四十公尺行吗？”
  “还远！”
  “三十公尺呢？”
  “再近些，快！”
  “二十公尺吗？”
  “行！”耳机里是那斩钉截铁样的回答。
  团长明白了，他激动地自语道：“不必问了，这样的同志，炮弹砸到他身上，也是同样回答……。”
  “一号，一号，”于树昌一迭连声地喊起来，“快打呀！敌人包围了我的地堡，快射击！猛打！猛打！打我的地堡！”
  “什么？什么？”团长急站起来。
  “炮兵同志，开炮呀！别顾我，向我开炮吧！”
  我觉得嗓眼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猛打呀！炮兵同志，敌人上了我的地堡顶，”于树昌接着喊，“向我开炮！为了胜利，对准我的地堡，开炮！向我开炮！”
  “于树昌，于树昌！”我直喊着他的名字。
  “首长，同志，亲爱的同志们！再见啦！……万岁！……”
  紧拉着耳机里发出一声破裂的爆音，接着，一切声音都沉寂了。
  我扒住机子喊：“于树昌，于——树——昌——！……”没有一点回应。我把度盘上每一度的边边沿沿都转到了，每一个头发丝那么细的空隙都找过了，仍没得到任何回声，只有时强时弱的吱吱的电流声，再也听不到那坚定、平静、激动人心的声音了！
  这时候，前沿观察所报告说：“阵地上地堡口位置冒起一股浓烟，判断这是手榴弹爆炸；山腿上已爬满了敌人……。”
  团长圆睁着那双火辣辣的眼睛，狠狠地抓起电话筒，大声喊道：
  “全部炮火，急袭山腿！”
  随着话音，外边刮起了炮弹的罡风③，所有火炮一齐怒吼，刚爬上山的匪徒们，顿时被葬入冲天的火海中。原来各炮兵部队的步话机员，耳机子一直贴在耳朵上，倾听那英雄的声音。各个炮阵地上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早就在等着复仇的命令了。这炮声就是那英雄的声音的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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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屏息——屏住呼吸。
  ②曲射炮——一种发射时弹道弯曲的炮，如臼炮。
  ③罡风——罡，念“gāng”，高处的强有力的风。

——九年一贯制试用课本《语文》第十一册第56页～第63页

（人民教育出版社1960年第一版）      

无度不丈夫

从破坏历来的旧制度到创造新制度

作者：〔俄罗斯/苏联〕列宁

（1920年4月8日）

（载于1920年4月11日《共产主义星期六义务劳动报》）

  我们这张报纸是专门讨论共产主义劳动问题的报纸。
  这是社会主义建设中最重要的问题。首先我们应该清楚地知道，只有在无产阶级夺取政权之后，只有在剥夺了地主和资本家之后，只有在夺取了国家政权的无产阶级对那些进行垂死挣扎、组织反革命暴动和国内战争的剥削者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之后，这个问题才有可能在实际上提出来。
  这个时刻好像在1918年初就已来到了，而1918年2月德帝国主义向俄罗斯举行武装进攻之后，它的确是来到了。但在当时这个时刻出现得异常短促，新的更强大的反革命暴动与侵略的浪潮来得异常急速，苏维埃政权根本没有可能比较专心地埋头地研究和平建设的问题。
  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了，在这两年中，我们遭到了空前未闻的难以置信的艰难、困苦、饥饿和灾难，同时，在这两年中，红军对国际资本主义反动匪帮获得了空前未有的胜利。
  现在我们真正有可能指望（如果法国资本家唆使波兰作战不会成功的话）取得更稳定更持久的和平了。
  两年来我们已经有了一些在社会主义基础上进行建设的经验。因此，可以而且应当直接提出共产主义劳动问题，更正确些说，不是共产主义劳动问题，而是社会主义劳动问题，因为这里指的不是从资本主义当中长出来的新社会制度的高级发展阶段，而是它的低级发展阶段、初级发展阶段。
  共产主义劳动，从比较狭窄和比较严格的意义上说，是一种为社会造福的无报酬的劳动，这种劳动不是为了履行一定的义务、不是为了享有取得某种产品的权利、不是按照事先规定的法定定额进行的劳动，而是自愿的劳动，是根据为公共利益劳动的习惯、根据必须为公共利益劳动的自觉要求（这已成为习惯）来进行的劳动，这种劳动是健康的身体的自然需要。
  大家都明白，我们，就是说我们的社会、我们的社会制度，还远不能广泛而真正普遍地实行这种劳动。
  但是提出这个问题，整个先进无产阶级（共产党和工会）和国家政权提出这个问题，就已经是在这条路上前进了一步。
  要成就一件大事业，必须从小事做起。
  另一方面，“大事业”成功之后，推翻资本家私有制并把政权交给无产阶级的政治变革实现之后，要在新基础上建设经济生活，又只能从一点一滴做起。
  星期六义务劳动、劳动军、劳动义务制，——这就是实行社会主义劳动和共产主义劳动的各种具体方式。
  在实行这种劳动的时候，还有许许多多的缺点。会对这些缺点采取讥笑（或幸灾乐祸）态度的，除维护资本主义的人以外，就只有那些根本不会思考的人了。
  在这样艰难、伟大和崭新的事业中，缺点、错误和失策是在所难免的。谁害怕社会主义建设中的困难，谁被这些困难吓倒，谁见了这些困难就悲观起来或者慌张起来，谁就不是社会主义者。
  树立新的劳动纪律，建立新形式的人与人的社会联系，创立吸引人们参加劳动的新方式和新方法，——这是必须要做许多年甚至几十年工作。
  这是最能收效最高尚不过的工作。
  幸好我们已经推翻了资产阶级，平服了资产阶级的反抗，就是说，我们已经夺得了使这种工作有可能进行的基础。
  我们一定用全副精力来进行这一工作。有耐心，能坚持，有决心，有决断，善于反复试验、反复改进，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这些品质是无产阶级在十月革命前十年、十五年以至二十年的磨炼中得到的，十月革命后，无产阶级又在两年空前未有的穷困、饥饿、破坏和苦难当中使这些品质受到了磨炼。无产阶级的这些品质就是无产阶级一定胜利的保证。

——九年一贯制试用课本《语文》第十一册第218页～第221页

（人民教育出版社1960年第一版）      

无度不丈夫

依依惜别的深情①

  我在凯歌声里来到了朝鲜。我又看到了这里的人民，这里的山水。多明丽的秋天哪，这里，再也不是焦土和灰烬，这是千万座山冈都披着红毯的旺盛的国土。那满身嵌着弹皮的红松，仍然活着，傲立在高高的山岩上，山谷中汽笛欢腾，白鹭在稻田里缓缓飞翔。在那山径上，碧水边，姑娘们飘着彩色长裙，顶着竹篮、水罐，走回开满波斯菊的家园。看到这种种情景，回想起朝鲜人民的遭遇，真叫人说不尽的激动，说不尽的欢欣！
  可是，在这些日子，在志愿军就要跟他们分手的日子，深深的离情却牵着他们的心。他们可以承担一个浩大的战争，可以承担重建家园的种种艰辛，可是却承担不了如此沉重的离情。志愿军也是这样。他们在远离祖国的八年中，时时想着祖国，念着祖国，可是，当他们一旦要离开这结下生死之谊的人民，却是无限地依恋。
  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意呢，战士们又有什么呢，他们只有一双结着硬茧的手，一颗赤诚的心。在这离别以前的有限时刻里，我看见他们在日夜辛忙。人民军的战友们就要接防来了，他们把营房刷了一遍又一遍，就是墙上溅了几个泥点，也要重新刷过，就是一把水壶，也要把它擦亮。为了美化营地，他们简直成了传说中炼石补天的女神②。他们从东山爬到西山，从北岭奔到南河，采来了红石、白石、黄石、绿石，还挖来了苔藓的青茸，给每座房舍的四围都镶了花边，给每座院心都修了花坛，说是花坛，实在是一幅幅绣在地上的采画。这里有龙、凤、狮、虎，有白兔、彩蝶，有水中青莲，有雪地红梅，还有白云绕绕的天安门和牡丹峰③。如果你走近细看，就更会看出战士们的苦心：他们是用手电泡涂了红漆，做成小白兔的眼睛；把瓶口切下来，镶上花瓷碗片，做成了蝴蝶翅上的花点；就是在那嗽口池里，也砌了红日，雄鸡和“早晨好”的祝辞。正象战士诗里说的，“园地道路作锦绸，摆花好似坐绣楼”，这里的一花一叶，都渗透着战士们的汗水和深情！
  此外，战士们还把最心爱的东西，留赠给人民军的战友，在每一座礼品室里，都袒出了他们的一颗颗红心。就是我这在部队多年的人，也从没有赏识过战士们这么多的机密。这些赠品，都是他们从来不舍得用，从来不拿给人看，一直藏在小包袱的最里层的，都是包藏多年，跟他们跋山涉水，在水里火里就是牺牲生命也不肯丢的。这次，为了离开这块国土，为了最珍贵的友谊，他们的机密泄露了。这里有爱人分手时连夜做成的手帕，有一参军就背着的绣花袜底，有家传几代的瓷碗，有姐妹的绣花荷包，有洞房花烛之夜的合欢杯，还有未婚妻用红毛线织成的腰带。这些爱物，就是他们本人，也只是在没人的时候，才取出来看一下，接着又匆匆藏起，可是，今天他们拿出来了，而且用红纸题了诗句，摆在这里。有一双做得异常精美的绣花袜底，上面附着一首这样的诗：
  妻子做袜千针线，
  临别赠我在江边，
  爱情绵绵如江水，
  永远常流水不断。
  此袜爱在我心间，
  藏在包内整四年，
  转送战友表心意，
  两心相盼永相连。
  这些动人心弦的赠礼，使得另一些战士们难熬了。战士胡明富等三个同志，决定亲手做绣花手绢给人民军。他们没有布，就扯了包袱皮，又找来颜料，染了几束采线，染时候还放了碱，让它永不褪色。杀敌勇士就这样拿起了绣花针，变成了绣花姑娘。绣呵，绣呵，两条绣花手绢终于绣成了。他们还题了下面的诗：
  粗手绣花夜更深，
  绣了一针又一针，
  针针线线心相印，
  中朝友谊比海深。
  在这有限的时刻里，战士们还多方寻思着，为当地的父老们尽一点力。他们思虑着，哪些溪涧在山洪到来时不好通过，就架起一座座石桥和板桥，哪些人家离河太远，就在散居的村舍边，挖下一口口水井，哪些水井靠近大路，又在水井上加了井盖。他们还挨家挨户去看，看谁家的房子漏雨，就缮④上新草，谁家的屋台裂了缝，用灰泥把它抹好。他们还拾来美国的炸弹片，生起炉火，打成了镰刀，割下山藤编成筐篮，按照朝鲜式样做成活腿的小圆桌，然后把它分赠给朝鲜的阿爸基和阿妈妮⑤。另一些心精手巧的战士们，他们还为孩子们制作了小手枪、万花筒和滑冰用的小冰车，为年迈的老人雕制了龙头拐杖。当这些饱经沧桑⑥的老人把拐杖接到手里，他们昏花的老眼涌出泪水，他们感慨活过了几个时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这制作万花筒和龙头拐杖的军队！他们称颂着，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教导得好，这些中国孩子的心，简直是金子一般的心，银子一般的心，水晶石一般晶莹玲珑的心！
  在阳德郡日岩里，我看见战士们正急急忙忙赶修着一座朝鲜风味的房子。原来村里有一个驼背的孤苦的妇人，带着四个孩子，十年来没有一间住房，在这儿那儿借居着。这房子就是为她修的。战士们怀着深切的爱，把廊柱染成红的，还在飞檐下绘了鸟虫花卉，绘了两国人民并肩作战的采画。直到出发前一天，他们才把房子刚刚烘干，用白纸裱好。搬家时热闹非常。部队出动了好几十名战士，有人端锅碗，有人抱坛罐，有人扛木头，有人背草袋，有人赶小猪，小猪吱吱叫着，锣鼓敲着，排成了一长队，热热闹闹，把这一家送进新居。接着，战士们手拉手，围着房子，围着这位朝鲜妈妈跳起舞来，朝鲜妈妈伏在战士肩上，倾流着自己的眼泪。这时候，他的老母亲也从阳德赶来了。这位头发斑白的老人，斟满一杯酒，捧到政委的唇边，说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她说她梦见一条天龙从天上下来了。这条天龙在空中悠悠冉冉⑦，消失了，就听见一派乐声。乐声里，从四面八方涌来了不知道多少志愿军，向她的女儿走来，围着她的女儿跳舞，就象今天战士们围着她女儿跳舞的情景一样。她说，在梦境里，她的女儿用双手提起了裙子，志愿军就争着向她的怀里投着鲜花，投着珠宝。那些珠宝上，还写着“寿福”，那些花朵，看来很轻，可是一落下来，每一朵都沉甸甸的，把裙子都坠沉下来。……深情的人民呵，你对我们的军队作了多末美丽的歌颂！可以想见，人们要离开这样的一支军队，怎么会不深深地依恋！
  可是，志愿军的行期，仍然是一天天地迫近了。朝鲜父老们，他们白天做活也安不下心去，夜里也不能安静睡眠。他们再三探问志愿军的行期，唯恐人们悄悄离开，一听见汽车声响，就要推开门窗来，张望一回。如果哪个战士到了他们家里，阿妈妮们就会端出一铜碗一铜碗的栗子，再不就从鸡窝里慌张地抓出发热的鸡蛋，向你怀里乱塞。他们还把熟识的战士请到家里，杀鸡，买酒，眼看着你吃到肚里，仿佛才能宽舒一下他们的离情。温井里有二十二个老妈妈，他们集了钱，准备酒食，请了几十个战士去谈心，这一夜，她们向中国孩子们倾吐了自己的感情。有的说，你们走了，就象我掉了一扇膀子，有的说，你们走了，就象是吃饭时缺少了盐，有的说，要是背得动，妈妈要把你们背着送过鸭绿江！她们带着泪，把头上的银簪拔下来，把带了几十年的结婚戒指取下来，把传留几代的跳舞时带在身上的小铜铃拿出来，塞向战士的怀里，戴在战士的手指上。她们还把菜一口一口夹到战士们的嘴里，有的人含着热泪咽下去了，有的人背过身去，把阿妈妮喂到嘴里的栗子又悄悄吐出来，用纸包好，小心地放在衣袋里，作为对朝鲜母亲终生不忘的纪念。战士们激动地说：“如果美帝敢再动手，就是我活到八十岁，胡子三尺长，我也要带着儿孙们来抗美援朝！”
  朝鲜人民的深情厚意，就是这样叫人终生难忘。温井里有一个瞎老妈妈，自她的女儿被日本人抢走，她的一双眼睛，就被那年年月月的泪水沤瞎了。当二十几个战士去向她告别的时候，老妈妈动情地说：“你们在这儿住了几年，我也没看见过你们的模样儿，你们帮我修好了房子，我也看不见修房子的是谁。天哪，要是叫我的眼睛睁开，看你们一眼，就是立刻死了我也甘心！”她拍拍自己的心，又摸摸战士们的胸口：‘孩子，我看不见你们，让我摸摸你们吧！’说过，她把二十几个战士，从头到脚都摸了一遍。
  在这惜别时刻，简直无一处不是友谊的诗，感人的诗。人们编成许多诗歌来赞颂这珍奇的友谊。在古阳德的枫林柴门中，住着一位满头白发的无名诗翁。我去访问了他。谈到志愿军的撤离，老人异常惋惜地叹了口气，拔笔写下几个汉字：“完似股肱，人民全部之言”⑧。老人还递给我五六个自糊的白纸信封，信封上都写着：“平安南道阳德郡东阳里七十八岁翁朴仁俊谨奉”的字样，打开来，都是赠给志愿军的送行诗章。其中有一首是：
  还乡千里路，
  雁叫三月秋，
  两国兄弟谊，
  苍江不尽流。
  还有一首：
  夜霜红深千林树，
  可作明朝欢送情，
  带白头髫⑨车下满，
  连呼万岁动山城。
  在这惜别时刻里，朝鲜人民对牺牲在这块国土上的烈士们，尤其怀有深深的感情。
  在修建东阳里九龙江桥的时候，流送的木头常常被石头堵住，为了排除阻塞，年轻的蔡定琪，奋身跳进急流，不幸被卷进旋涡而牺牲了。这也许是志愿军牺牲在朝鲜的最后一人。牺牲后，就葬埋在志愿军的烈士陵园。可是，东阳里的人民，坚持要把他葬在东阳里，并且选择一块最好的向阳墓地，按朝鲜礼节重新安葬。深情的人民呵，他们要东阳里的男女老幼，抬起头就能望见蔡定琪的坟墓，也让蔡定琪，能够望见他所献身的九龙江桥。志愿军答应了这个请求。移葬那天，东阳里的男男女女都参加了葬仪。下葬前本来是极好的天气，可是在下葬时，忽然间送来了一片乌云，下了一阵大雨，这时候，在墓地上空，现出了一弯美丽非凡的彩虹。下葬完了，彩虹又渐渐隐没，事后，在东阳里居民中，流传着一段神话式的解说，说这是中朝友谊感动了天地，所以才出现了这样美丽的彩虹。
  离别的日子，终于不顾人们深重的离情来临了。行李装上了汽车。大车套上了骡马。大炮着好了炮衣。营门上已经换上了人民军的哨兵。战士们最后一次地扫净了院子，挑满了水缸，拍一拍身上的尘土，打好了行囊。
  这一夜，有多少朝鲜人家没有合眼，有多少人家午夜三点就亮起了灯，他们再一次整理好花束，把礼物放进竹篮，坐等着集合号就要响起的拂晓。拂晓，这是深秋的拂晓呵，可是人们已经走出来了，穿着单薄的衣裳走出来了。老人们戴着高高的乌纱帽。妇女们顶着竹篮，背着孩子。人们都拿着枫叶。就是背上的孩子，小手里也拿着枫叶。他们站在大路边，站在寒气袭人的晓风中。
  部队集合了。妇女们打开竹篮，分赠着礼物。孩子们爬上大炮，把红叶插上炮口。小吉普也被无数的彩纸条和成串的纸花缠成了花车。阿妈妮们，孩子们，姑娘们，她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统统没有哭。昨天晚上，战士们就告诉他们说不要哭。里干部们也告诉说，为了不使志愿军难过，让他们不要哭。他们很听话，他们真的制止住了，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统统没有哭。
  出发号响起了。战士们背起背包，挎上了枪，走向夹道欢迎的人群。“万岁”声响起来了，火红的枫叶举起来了，孩子们奋力地撒着纸屑的花雨，欢呼着：“荣光—伊斯达！⑩”“荣光—伊斯达！”志愿军的脚步移动了，人们的眼睛潮湿了，但谁也忍着，竭力喊着口号，仍然没有哭。
  可是，当战士们握着老妈妈的手，叫了一声“阿妈妮，再见！”不知道是那个老妈妈忍不住了，捧着战士的手，第一个哭出了声。接着是姑娘们，孩子们哭出声来，然后是那些男人们无声的眼泪，低低的啜泣。这时候，战士们简直是在朝鲜人民送行的泪雨中行进，这不是哪一个人在哭，这是全朝鲜民族在捧着赤心送着他们至亲至爱的友人！
  我的一滴泪，也止不住滴在这千行泪雨中。呵，亲爱的、可敬的朝鲜人民！在纷飞的战火中，你是那样刚强！敌人把你的城镇变成了废墟，你没有哭；敌人把你的家园烧成了灰，你没有哭；敌人杀死了你的亲人，你没有哭；敌人把你绑在大树上，烧你，烤你，你没有哭；你真是一把拉不断的硬弓，一座烧不毁的金刚！可是今天，当你的战友——中国战士们要离开你的时候，你却倾洒了这样多的眼泪！仿佛要把你们每个人一生一世的眼泪，都倾洒在今天！你是多末刚强而又多情多义的人民！
  请收起眼泪吧，亲爱的、可敬的人民！你的泪是这样倾流不止，已经洒湿了你们的国土。我知道，你是为中国战士的鲜血而痛惜，为中国战士的一点点工作而感怀。你今天的泪，是对中国战士的最崇高的评价，是给予中国战士的无上的光荣！我知道，这泪雨中的每一滴，都不是普通的眼泪，一颗，一颗，都是万金难买的友谊的珍珠！
  在这送行的泪雨中，中国战士们也个个垂泪，一小时已经过去了，还没有走出二里路。这时候，在送行人的行列里，不知是谁在喊："不要哭了，替他们背背包呵！"人们才象忽然醒转过来，擦擦泪，去夺战士们的背包，小孩子也抢过来背在肩上，妇女们把夺过的背包，高高顶在头上，飘行在战士的身边。这时的队伍，已经不分行列，不分军民，不分男女，错错落落，五光十色，互相搀着扶着，边说边哭，边哭边走。这是什么队伍呵！也许这不象队伍吧，可是这确是世界上最强有力的队伍，这是心连着心、肩并着肩的友谊的巨流！这支巨流，行进着，行进着，越过了一道道水，一道道山，他们行进在枫林烧红的山野，行进在社会主义的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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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依依惜别的深情》——选自1958年11月14日《人民日报》。
  ②炼石补天的女神——古代神话中女娲氏炼五色彩石补天。
  ③牡丹峰——平壤名胜之一，在大同江边。
  ④缮——修补，缮，念“shàn”。
  ⑤阿爸基、阿妈妮——朝鲜语爸爸妈妈的译音。这里是志愿军战士对朝鲜老大爷、老大娘的称呼。
  ⑥饱经沧桑——沧桑，沧海桑田的略语。意思是经历过很多的时势变迁。
  ⑦悠悠冉冉——轻飘飘的游动的样子。
  ⑧“完似股肱，人民全部之言”——意思是说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在一起，亲如手足。志愿军走了就如手足分离一样，朝鲜老百姓都有这种说法。说明朝鲜人民对志愿军的依恋。肱，念“gōng”。
  ⑨白头髫——老人和小孩。髫，念“tiáo”，小孩垂下来的头发。
  ⑩“荣光—伊斯达！”——朝鲜语，意思是“光荣啊！”

——九年一贯制试用课本《语文》第十一册第206页～第217页

（人民教育出版社1960年第一版）      

无度不丈夫

海边的青松

——记英勇殉国的安业民烈士

  海岸炮兵战士安业民，是烈火中的英雄。在严惩金门蒋军的战斗中，这个二十岁的青年战士披着熊熊的火焰英勇顽强地战斗，用仇恨的炮弹狠狠地痛击敌人！

月下表决心

  1958年夏天，金门蒋军又向我开炮了，打死了船上的渔民，炸毁了海岸的和平村庄。勤劳善良的沿海人民，怀着悲愤的心情，期待着自己的子弟兵给他们报仇雪恨！
  海岸炮兵战士们早就抑制不住心头怒火。打吧！打吧！他们成群地围着首长，请求下达反击命令，给他们战斗任务。指挥员、政治工作人员们一面鼓励战士们高涨的战斗情绪，积极地进行战斗准备，一面耐心地解释没有命令不准射击的道理。
  连长宋思儒是参加过抗美援朝上甘岭战役的二等功臣，一天晚上，他坐在山坡上给战士们讲上甘岭的战斗故事。青年战士安业民，完全被连长的故事吸引住了。月亮光照在他的脸上，浓眉下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后来听故事的人都渐渐散去，他却还在那里深思默想，呆呆出神。连长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在想什么？”
  “连长！我坚决向你保证，在战斗中，一定像上甘岭的英雄和邱少云一样，经受住任何考验，争取做一个光荣的共产党员！”安业民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他的决心。停了一会，他又激动地说：“咱这仇还报不报呀！”“一定要报的！时刻准备好，听候上级命令。”

面临严重的考验

  8月23日，严惩蒋军的命令传达下来了。安业民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坐在半圆形的防护板后面。这时候，这个第一次执行战斗任务的青年炮兵深深地感到自己责任的重大！他充分地意识到：操纵方向盘要是稍差分毫，炮弹就不能在敌人头上开花；他的右脚要是迟踩一步，炮弹就不能及时发射。射击开始前，排长特别提醒各号手注意自己的职责：“在战斗中一旦射击暂停，不论遇到任何危险，方向手一定要把炮身转回隐蔽的位置，保护火炮的安全。”这句话，就像钢印一样烙在了他的心间。
  我们的火炮开始了猛烈的射击，千百道火箭飞过了海峡。
  发射的速度越来越快，炮身在急剧地伸缩，大地在颤动，在敌舰周围掀起了千万条水柱，海洋也在呼啸。
  “敌舰中弹！”
  “敌舰起火！”
  在我军阵地上，发出了一片欢呼声，人们的战斗情绪更加奋发了，火炮在进一步施展出它的威力。这个最前哨的海岸炮兵就像一把利剑刺向金门岛的料罗湾，成了敌人最致命的威胁。
  在任何战斗中，双方都想把自己的对手制伏，我们火炮发出的火箭，成群连串地飞向金门，敌人发出的炮弹也呼啸着掠过我阵地上空。在我军炮火未把敌人压倒之前，这种相持局面一直继续着。突然，大炮右后方貯放的药包的附近爆发了一颗敌弹，药包被一块弹片打着了，顿时燃烧起熊熊的烈火。
  “射击暂停，马上散开！”炮长尹大安发出命令。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安业民面临着严重的考验。炮身还暴露在左面，受弹面积大。要是不把火炮转回隐蔽位置，很有可能遭受敌弹损伤。要是他把炮身转回，就来不及躲闪冲着自己脊梁扑来的烈火。
  在战斗中，时间是要用百分之几秒计算的，每一个情况的变化，都要求人们立即处置。方向瞄准手的职责、邱少云的形象，都在安业民的脑海里一刹那闪过。这时，他坚定地下了决心：一定保护火炮！他双手飞速地转动着方向盘。火，扑上了护板，扑上了炮身，也扑到他的身上，炮身还在转动；火焰已烧遍了他的身体，炮身还在转动……直到转回隐蔽的位置。这时，安业民才想到自己需要摆脱危险，但他已成了一个火人。他带着熊熊火舌冲出炮位，就地翻滚，同志们也急忙帮他扑打，身上的火总算熄灭了，皮肉却受了重伤。眉毛、头发已被烧焦，几乎烧成灰烬的海魂衫①和皮肉粘在一起，周身皮肤大部分被烧伤了。这时候，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剧痛难忍，头脑一阵阵昏眩。他倒下了。

“我能完成任务”

  安业民在烟尘纷飞、弹片呼啸中睁开了眼睛，发现营政委端着一杯开水站在他的面前，劝慰他：“安静地休息，同志们一定替你报仇！”这慈母般的声音，使他感到无比的温暖，身上增添了无穷的力量。
  “继续战斗！狠狠打击敌人！敌人打一炮，我们还他十炮！”这是炮长发出的命令。“对，决不让敌人逞凶！”安业民作了有力的回答，冲过政委的阻拦，光着烧伤的身子，抢先奔上了炮位，更加迅速、坚定地踩着发火板，送出了一串串带着仇恨的炮弹。
  “安业民，你下去，我来干！”副炮长冒着炮火，从弹药库跑来接替他。安业民头也不回地说：“我能完成任务！”
  十分钟后，副炮长又被政委派来替换安业民。安业民大声地回答：“请首长放心，保证圆满完成战斗任务！”随着火炮发射的闪光，副炮长瞅见他红肿的两眼闪闪发光，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指针。腰板笔直地挺着，两只烧伤了的胳膊紧粘在方向盘上。全身显出从来没有过的虎虎生气，就是眼前山崩下来，也不能叫他低头。
  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安业民一直坚持战斗了四十分钟，直到敌人所有的阵地变成了哑巴，胜利地完成了战斗任务。
  这是什么样的四十分钟啊！安业民浑身像刀割一样疼痛，他需要有多么清醒的头脑，才能不错过一个发射的口令；需要有多么敏锐的眼睛才能对准细小的瞄准指针！但是他像一个完全健康的人一样，出色地完成了自己担负的任务。后来连查验他的伤势的医生们，都难以想象，是多么巨大的毅力和顽强性才支持他坚持战斗四十分钟！
  这样的战士只能出现在我们党领导的队伍里，只有这样的战士掌握了大炮，大炮才能发出无穷的威力！
  射击停止后，战士们开始擦拭火炮。安业民被烧伤的脸高高地浮肿起来，副指导员带来了担架劝他下去休息。熟悉战士心情的人，都会知道在战斗正炽烈的时候，要一个战士离开火线有多么困难。安业民的两只眼睛已肿得睁不开了，他怕副指导员要他离开炮位，连忙抓起一块擦炮布。
  “安业民下去休息。”“不，我能看见，我在擦炮，我在擦炮！”可是他伸出去擦炮管的那只手却扑了空。
  “安业民，你是个共青团员，应该服从命令，养好伤再来战斗。”共青团员，要服从命令，副指导员的这句话，再没有讲价钱的余地了。安业民痛苦地离开了阵地，眼缝里挤出了大滴的泪花。
  安业民第一次从朦胧中醒来，还躺在连部的包扎所里，朦胧中觉得有人在替他揩抹脸上的血迹。
  “谁？”安业民想看，但是睁不开眼睛。
  “我……小红。”
  “小红，别哭，我没关系。”
  小红还是没有止住哭泣。
  “小红，你不是喜欢唱歌吗？……唱一个‘海岸炮兵之歌’吧。”为了使空气活泼些，安业民提出了这个建议。
  小红这才勉强忍住了哭泣，问：“第一句怎么唱来着？”安业民狠劲咬了咬牙，忍住疼痛，唱出了第一句：
  海岸炮兵勇——敢——坚——定，
  小红接了下去：
  日夜监视着敌人动静，
  祖国把海岸交给我们，
  海岸就是我们的共同生命，……
  小红唱到这里，安业民的脸抽搐了一下。小红忙问：“怎么啦？”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似乎还在倾听着小红的歌声：
  我们的心像浪花一样欢腾，
  我们的眼在浓雾中也能看清。
  为祖国英勇战斗，
  要迫使敌舰在我面前下沉！
  当指导员第二次进来要把他送往医院的时候，安业民已经陷入了昏迷，嘴里不时大声地叫着：“同志们，狠狠地打！”“不下去，……没完成任务！”他的话语逐渐微弱。进入医院后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

在党的教育下成长

  安业民同志出生在东北平原的一个普通农民家里。日寇的蹂躏，国民党反动派的罪恶统治，在他幼小的心灵上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家乡解放时，他还是个小孩子。新旧社会的对比，已经培养了他天真朴素爱憎感情。
  他亲眼看到的是共产党领导着人民一次又一次走向胜利；他亲身体会到的是祖国人民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他就在这样的土壤上成长，像向日葵一样朝着太阳。为人民的幸福而斗争，成了这个青年人的理想。1956年，他光荣地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
  饮水不忘掘井人，保卫和平、美好的生活要靠解放军。每当他看见一队队的战士走过，就巴不得能够早日参加自己的队伍。党和政府教导他懂得了服兵役是每一个青年的光荣职责，到部队以后要听党和上级的话，要争取为人民立功。这些话他都记在心间，从1957年春天入伍那一天起，就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入伍后他一贯听党的话，听从上级的领导和教育。刚到连队，在电话班才工作了十天，石副连长就找他谈话：“安业民，因为你口齿不太清楚，领导上要把你调到炮班去当运弹手……”石副连长的话还没有讲完，他就脸一红，说：“行。”石副连长还同他讲了些道理，他就说：“我参军是出于自愿，保证服从分配，请你放心。”在一年后的一天，领导上看他工作、学习都很出色，又调他当方向瞄准手。虽然新的岗位有很多困难，但他又一声不吭，顽强地学习新的技术。南方的六月，火热的太阳把炮护板晒得像一口火锅，他为了不辜负党和上级的信任，提高射击技术，午休时间还去练习操作。哪怕背心上、短裤上都能拧出几把汗水，也从不皱一下眉头，就这样，他终于成了一名熟练的方向瞄准手。
  要做一个坚强的海防战士，就得在党和同志们的帮助下，勤学苦练，去克服很多困难。安业民刚入伍的时候连站岗也不会，喊口令的时候也不知道隐蔽。有一天副连长查夜哨时发现他的动作不合要求，对他有过批评，可是，隔不多久，连长去查他的哨位，一开始竟然看不到他的人影，走近了他才从旁边猛地跳了出来。连长问他，他回答说：“我很远就知道你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喊口令呢？”连长又问他。
  “连首长不是教育我们要加强敌情观念吗？要是旁边有着潜伏的敌人，口令喊早了，怎么行！”
  “要是走近来的是敌人呢？”
  “那也等他走近了好抓活的。”他在回答的时候是那样有信心，也机灵多了。那天，他受了连长的表扬。
  在炮班数他年纪最小，身体也比较瘦弱。平时又不大爱活动，有空就喜欢看书、写日记。后来，上级和同志们帮助他认识到锻炼体格的重要，他就在日记上写下了上级讲过的话：“为了保卫祖国、保卫人民幸福生活，革命战士必须有强壮的身体，才能有坚强的战斗力。”从此，他每天都要练单杠，摔下来又攀上去，腿摔痛了，也不管。战士们看他说话未曾开口先脸红，有人叫他“大姑娘”，可是大家终于都佩服了他的顽强意志。连里有个大个子，一只手能把六、七十斤重的炮弹举七、八下，谁也不敢和他扳手腕，可是安业民却偏要去找他，手都扭红了，他也不吭一声，扳完了总是说：“下次再扳！”
  他认真地思考党和上级的教导，从革命先烈和英雄人物身上取得鼓舞自己前进的力量。每当他听完团课回来，或是看完一本书，总要在日记里记下自己的体会和感想。听党和上级的话，听到一句，就做到一句，是他最大的特点。
  他在日记里写着：“首长说，临阵磨枪，不快还光。这句话是告诉我们要爱惜一切时间。”的确，他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总是抓紧一切时间进行工作和学习。他的日记就一天也不曾间断过，一直记到他负伤的那一天。
  在一次上团课的时候，听副指导员讲战争年代的艰苦生活，他曾经激动地对同志们说：“我们今天的生活真是幸福，应该更好地锻炼自己。”不久，在他的日记里写下了这么一段：“今天天很冷，在小沟边洗衣服，手都冻红肿了。可是这样的生活很有意义，能够锻炼一个人的坚强意志。”
  他一贯拥护党的政策，热情地关心新社会新生活，欢欣鼓舞地注视着祖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每一成就，这样，就不断地提高了他的政治觉悟。在部队进行社会主义教育时，他和大家一起去参观了附近的农业合作社。在这次参观以后，他在日记里写道：“我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党的领导的正确，使我看到了更加美好的明天！”在大辩论后，他又写道：“社会主义教育象烈火一样锻炼了我们，使我们彻底割掉自己的尾巴，在心里埋下社会主义的种子。”
  党领导的革命军队的优良传统，象甘露一样哺育了这位青年战士。他常常要求副指导员讲战争故事，要求在上甘岭战役中立过二等功的宋连长谈英雄人物。他不止一次地和战友交谈听了故事或看了电影以后的感想。“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给了他很大的鼓舞，在他的日记中常常出现这样的话：“我要永远战斗在海岸上，它是我生死不可分离的土地。革命先烈的震动人心的英雄事迹，是我军宝贵的财产。我一定要向他们学习，立场坚定，象海边的青松，让党考验我，不管暴风雨多大，也吹不坏、浸不倒一个共产主义战士的信心……”
  安业民就是这样在党的直接教育下，象一棵小青松一样，一天天成长起来。
  到福建前线以后，他还写过这样一段日记：“人生总有一死，有的轻如鸿毛，有的重如泰山。人民英雄董存瑞、黄继光为了战斗的胜利，挺身而出，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他们受到了人民的尊敬，教育了无数活着的人，直到子孙万代。革命战士所以活着，只应该有一个目的，就是对人民有用，我们来前线惩罚敌人，胜利一定是我们的。但在战斗中如果遇到紧急关头，我一定勇往直前，毫不畏缩。”这段日记当时被战士们看到，大家得到很大的启发和鼓舞。在一次团支部大会上，还曾经赞扬了安业民的这种崇高风格。在战斗中，安业民同志真正不折不扣地实现了他的英雄誓言。

生的坚强，死的光荣

  安业民被送到了战地医院。这个医院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重伤员。为了抢救这位坚强战士的生命，减轻他的痛苦，医院尽了最大的努力，利用了一切器材和药品。安业民还在昏迷中，发着高烧，……
  护士整日整夜地坐在他的床前，减热的风扇不停地转动着。输血在不断地进行，人民群众不断地前来献出自己的血液。前线的战友不断地来探望他。
  “安业民入伍多久了？”外科主任问。
  “一年多一点。”安业民的同班战友颜惠恩回答。
  “等他的伤治好，恐怕就要退役了。”
  “他退役还有两年多时间啊！”颜惠恩说。
  “是呀。他的伤很严重，烧伤面积是百分之七十——是最重的三度烧伤。”外科主任心情非常沉重。
  整个医院都关怀着这个英雄战士的生命，护士一走出安业民的病房，就有人打听。
  “小于！安业民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中。”护士小于回答。
  “他说过些什么？”
  “他翻来复去地说那几句：‘一定要回去，’‘替同志们报仇！’‘打！’”
  海岸炮阵地上战斗刚停，战士围着政委和指导员在探问安业民的病情。指导员张玉书高声地说：“同志们放心，战地医院的党组织在想一切办法挽救安业民的生命。”政委接着说，“基地首长下了最大的决心，要把安业民从死亡中挽救回来。”
  党在关怀这个战士的生命，同志们在关怀这位战友的生命，人民群众的血液在支持着这个病体垂危而又有坚强生命力的人。
  有一次，安业民在昏迷中醒来了。他看到了自己亲爱的政委和指导员，他们带着战士们在战斗暂停的几分钟里写的慰问信，带着人民群众送到连队的慰问品来看望他。
  安业民的第一句话就是：“政委，我没有完成任务。同志们怎么样？”政委凑近他的脸说：“你打得很好，同志们正在为你请功。”
  “我比起大家差得远了，没有什么可以立功的。”安业民吃力地吐出这几句话。他已经很虚弱，正在向痛苦与死亡进行着顽强的斗争。
  夜里，安业民忽然低声叫着团小组长颜惠恩的名字，反复地说：“我要找你谈谈……”护士不让他和别人谈话，可是他不断地执拗地要求着。护士只好答应明天替他找来。经过医院领导的同意，护士们把伤势较轻的颜惠恩背到了安业民的病房，让他斜倚在安业民的床边。安业民一看到颜惠恩真是亲热极了，他不断地说：“颜惠恩，可把你盼来了，你知道我对护士说了多少好话……”说着，他看到颜惠恩斜倚着的身子似乎不舒服，连忙喊道：“护士，你看颜惠恩这么坐着哪行！请你给他垫好。”一会儿，又喊道：“护士，让颜惠恩靠我近一点儿。”直到他俩脸挨脸地依傍在一起，他才絮絮不休地说了起来。
  “颜惠恩，你说多气人！才开始战斗，我就下来了……”
  “我还不是同你一样！这个仇还没报哩！”颜惠恩觉得这话正触到了自己的心事。
  “唉！”安业民轻轻地叹口气说，“我一点都不能动，全身只有脚趾还听我的指挥……你说怎么办？”
  颜惠恩听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睛里闪着泪花，连忙说：“你怎么？伤心起来啦？”
  “唔——不……”
  “对，我们不能泄气！你一定会治好的。党在想一切办法救你。”
  “我知道。我不会泄气的。”
  “你要安心治疗，听医生和护士的话，伤就好的快。”颜惠恩又劝他。
  “这你放心，我一定听话。”安业民回答。
  慢慢地，他们又谈到了那天的战斗。安业民说话的声音活泼起来。
  “那天我的脑子特别好使，”安业民兴奋地说着，“手脚也格外灵活，几下就把炮身转过来了……”安业民的声音里充满着喜悦。
  “你那天做得很对，同志们都很佩服你。”颜惠恩亲切地说。
  “副炮长居然想叫我下去，”他不大连贯地又说了下去，“那还行！他也不看看，别人都不下去，偏偏要我下去……我的战前保证难道他没看到？‘轻伤不哭，重伤不下火线’，下去？我怎么实现我的保证！”
  护士看他太兴奋了，示意叫颜惠恩赶快结束这次谈话，颜惠恩便说：“小安，你好好休息吧，很快就会好的。将来我们还在一起干，你还当你的方向瞄准手，好吗？”不料这一说，安业民更兴奋了。
  “好，颜惠恩，我们一定不分开，我还当方向瞄准手。你得好好地同炮长说说，我那个瞄准手的战位谁也别抢……”
  直到护士又背起颜惠恩要走的时候，安业民还在说着：“颜惠恩，你听见了没有？一定得同炮长说……”
  “你放心，一定还叫你当方向瞄准手。好好休养，听医生和护士的话……”颜惠恩大声地说。
  又要换药了。
  安业民虚弱的身体已经不能使用麻药，这样大的烧伤面积，换一次药得要两个来小时。剧烈的疼痛，需要多么巨大的精神力量支持着他，才能经受得住。
  安业民痛得浑身颤抖，牙关咬得紧紧的，但他没有发出一点呻吟。
  护士一边迅速地换药，一边温和地劝他：“快好了，安业民，再忍受一会儿……”安业民睁眼看见医生和护士的脸上都冒着大滴的汗珠，十分紧张地为他忙碌着，就咬着牙低声地说：“你们歇——歇吧，我——能挺得住……”安业民痛得昏过去了。
  老军医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护士竟忍不住抽泣起来。他们曾经亲手医治过多少坚强的战士，也看到过在战斗中带着微笑死去的英雄。可是，这个年青的海岸炮兵在自己生命垂危的时刻，不仅以钢一样的意志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还以火一样的热情关怀着身边的同志……
  党组织为了在更好的医疗条件下救治安业民同志，决定送他转院。
  护士背着颜惠恩来和他告别。
  这时，安业民因为身体更加虚弱，说话的声音更低弱了，两眼却象平时一样闪亮。
  “前面打得怎么样？我真想看看炮长，他怎么不来呢？”安业民说。
  “前方打得正紧张哩，来不了啊！”颜惠恩安慰他说。
  “对，那就让他安心地战斗吧……”
  “你有什么话，我见到炮长的时候告诉他。”
  安业民沉默了一会，说：“有一点意见要告诉他。……希望他更好地领导我们炮班，保持我们集体的荣誉……还有，副炮长的脾气太急躁些……这样对工作和战斗不利……”
  等到护士进来催促，安业民又加了一句：“告诉班里的同志，我很快就要回去参加战斗……”
  可是，就在他转院不几天以后，病情越来越恶化了。虽然想尽办法抢救，他仍然陷入严重的昏迷状态。他大声地说着话，和死亡作着最后的搏斗。他多么喜欢生活，多么渴望着战斗啊！
  一天晚上，安业民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两眼闪着微光。护士凑近了他，才听出他在说：“炮长同志，火炮已经擦好，请你检查，还有什么指示？”他反复地说着，似乎在等待回答。护士忍着眼泪，安慰他说，“安业民同志，火炮擦得很好，现在可以休息。”
  “是。”安业民这才合上了眼皮，安静下来，嘴角边还带着微笑。
  大海在呼啸，松林起波涛，英雄的海岸炮兵战士安业民终于离开了我们。
  安业民牺牲的消息传到前线，战士们高呼着为安业民报仇的口号，百倍猛烈地炮击敌人！
  听到安业民牺牲前的话语，战士们更加坚定了保卫海防的信心。
  亲爱的安业民同志，你使用过的火炮每天都擦得很好，时刻准备着打击万恶的敌人，你坐过的方向盘座，早已掌握在新战友手中，他将和你一样打得又准又狠！
  敬爱的安业民同志，你是党的忠实儿子。你英勇顽强的高贵品质永远给人以战斗的鼓舞；你对党、对祖国的无限忠诚，永远激励着我们前进！你的光辉榜样就象你所心爱的青松，永远屹立在海边的山崖上，迎着胜利的红旗，迎着灿烂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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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海魂衫——海军将士穿的一种线衫，上面有横的蓝色条纹。

——九年一贯制试用课本《语文》第十一册第64页～第81页

（人民教育出版社1960年第一版）      

无度不丈夫

我们不再受骗了①

作者：鲁迅

  帝国主义是一定要进攻苏联的。苏联愈弄得好，它们愈急于要进攻，因为它们愈要趋于灭亡。
  我们被帝国主义及其侍从们②真是骗得长久了。十月革命之后，它们总是说苏联怎么穷下去，怎么凶恶，怎么破坏文化。但现在的事实怎样？ 小麦和煤油的输出，不是使世界吃惊了么？正面之敌的实业党③的首领，不是也只判了十年的监禁么？列宁格勒，墨斯科的图书馆和博物馆，不是都没有被炸掉么？文学家如绥拉菲摩维支，法捷耶夫，革拉特珂夫，绥甫林娜，唆罗诃夫等④，不是西欧东亚无不赞美他们的作品么？关于艺术的事我不大知道，但据乌曼斯基⑤(K. Umansky)说，一九一九年中，在墨斯科的展览会就有二十次，列宁格勒两次(“Neue Kunst in Russland”⑥)，则现在的旺盛，更是可想而知了。
  然而谣言家是极无耻而且巧妙的，一到事实证明了他的话是撒谎时，他就躲下，另外又来一批。
  新近我看见一本小册子，是说美国的财政有复兴的希望的，序上说，苏联的购领物品，必须排成长串，现在也无异于从前，仿佛他很为排成长串的人们抱不平，发慈悲一样。
  这一事，我是相信的，因为苏联内是正在建设的途中，外是受着帝国主义的压迫，许多物品，当然不能充足。但我们也听到别国的失业者，排着长串向饥寒进行;中国的人民，在内战，在外侮，在水灾，在榨取的大罗网之下，排着长串而进向死亡去。
  然而帝国主义及其奴才们，还来对我们说苏联怎么不好，好像它倒愿意苏联一下子就变成天堂，人们个个享福。现在竟这样子，它失望了，不舒服了。——这真是恶鬼的眼泪。
  一睁开眼，就露出恶鬼的本相来的，——它要去惩办了。
  它一面去惩办，一面来诳骗。正义，人道，公理之类的话，又要满天飞舞了。但我们记得，欧洲大战⑦时候，飞舞过一回的，骗得我们的许多苦工，到前线去替它们死⑧，接着是在北京的中央公园⑨里竖了一块无耻的，愚不可及⑩的“公理战胜”的牌坊⑪（但后来又改掉了）。现在怎样？“公理”在那里？这事还不过十六年，我们记得的。
  帝国主义和我们，除了它的奴才之外，那一样利害不和我们正相反？我们的痈疽⑫，是它们的宝贝，那么，它们的敌人，当然是我们的朋友了。它们自身正在崩溃下去，无法支持，为挽救自己的末运，便憎恶苏联的向上。谣诼⑬，诅咒，怨恨，无所不至，没有效，终于只得准备动手去打了，一定要灭掉它才睡得着。但我们干什么呢？ 我们还会再被骗么？
  “苏联是无产阶级专政的，智识阶级就要饿死。”——一位有名的记者曾经这样警告我。是的，这倒恐怕要使我也有些睡不着了。但无产阶级专政，不是为了将来的无阶级社会么？只要你不去谋害它，自然成功就早，阶级的消灭也就早，那时就谁也不会“饿死”了。不消说，排长串是一时难免的，但到底会快起来。
  帝国主义的奴才们要去打，自己（！）⑭跟着它的主人去打去就是。我们人民和它们是利害完全相反的。我们反对进攻苏联。我们倒要打倒进攻苏联的恶鬼，无论它说着怎样甜腻的话头，装着怎样公正的面孔。
  这才也是我们自己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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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我们不再受骗了——选自《鲁迅全集》第四卷《南腔北调集》。是1932年5月写成的。当时在国际上，苏联第一个五年计划已提前完成；帝国主义国家内部正在闹着严重的经济危机，它们积极准备，阴谋进攻苏联。在国内，帝国主义的走狗蒋介石正在对江西革命根据地的人民进行第四次围攻，并在帝国主义的唆使下，广泛地掀起反苏宣传的浪潮。在这样的情况下，鲁迅先生用锋利的笔戳穿了国内外反动派的侵略本质和欺骗，给人民指出了方向。
  ②侍从们——指帝国主义的奴才走狗，如蒋介石之类。
  ③实业党——1928年以前阴谋破坏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反动组织。一批资产阶级的技术人员和外国帝国主义勾结，从事大规模破坏生产的活动，终于在1928年被破获了。
  ④绥拉菲摩维支，法捷耶夫，革拉特珂夫，绥甫林娜，唆罗诃夫等——苏联作家。
  ⑤乌曼斯基——当时苏联人民外交委员会的新闻署长。
  ⑥Neue Kunst in Russland——德文。意思是“俄罗斯的新艺术”。这是乌曼斯基著的一部书。
  ⑦欧洲大战——指1914年到1918年以欧洲为主要战场的帝国主义战争，即第一次世界大战。
  ⑧骗得我们的许多苦工，到前线去替它们死——欧洲大战的时候，中国军阀政府受英、法帝国主义的指使，借“公理”、“人道”之类的名义宣布参战，替帝国主义者欺骗和强迫了很多劳动人民到欧洲前线去当“华工”，做些运军火、挖战壕的苦工。
  ⑨中央公园——在北京天安门的西边。现在叫“中山公园”。
  ⑩愚不可及——愚蠢到极点的意思。
  ⑪“公理战胜”的牌坊——1900年，德国侵略者以义和团杀死了德国公使克林德为借口，率领八国联军侵入北京，逼迫清朝政府签订了不平等的《辛丑条约》，并在北京东单牌楼建立了“克林德碑”。1918年欧洲大战结束，德国战败，把“克林德碑”移到中央公园，改成“公理战胜”的牌坊。现改为“保卫和平”牌坊。
  ⑫痈疽——分别念“yōng”、“jū”，毒疮。
  ⑬谣诼——谣言。这里是造谣毁谤的意思。诼，念“zhó”。
  ⑭自己（！）——这个“自己”是指帝国主义的奴才们自己。为了把他们和人民之间的界线鲜明区别开来，所以在“自己”下面加一个符号“（！）”。

——九年一贯制试用课本《语文》第十一册第202页～第205页

（人民教育出版社1960年第一版）      

无度不丈夫

马特洛索夫

  坚定的军官阿尔求霍夫现在很明显地在焦急，找不到出路。当营长阿法纳西耶夫受了重伤之后，他自告奋勇地担任指挥营队的工作；这是军官的光荣逼着使他担任的。然而现在他应当执行自己营长的新任务，这样对于工作是有非常大的好处，在这个时候，要保持这种光荣是更其重要了。
  马特洛索夫盼望地看了看首长。通信员也和全体战士一样，确信他的经验，知道他是不会叫任何一个人白送性命的。
  阿尔求霍夫避开去看通信员的眼睛，通信员曾经不止一次地听到他对部下说过，没有没出路的情况。他现在应当想些什么办法，以最小的损失来赶快执行命令呢？
  最后，营长下了决心。他命令冲锋枪手的突击小组先把两翼的火力点压制下去，因为它们比中间的火力点逊一些，而且穿过灌木丛到它们面前也比较容易些。首先向左面一个火力点冲锋，当敌人把火力集中到此地时，便迅疾向右面的一个火力点扑去，然后再突击中央的一个火力点。
  但是当战士们刚刚开始向左面的火力点一移动，全部火力点的机关枪又一齐响起来。
  马特洛索夫现在激动地看了看，他们一连的冲锋枪手正在灌木丛中顺雪地爬。其中有些人一动不动地呆停在雪地上了，其余的人们则越来越快地爬啊，爬啊。现在石契格洛夫和苏斯洛夫跳起来了，冒着弹火跑了有几米远，又卧倒下去。后来，他们又冒着疯狂的弹火，以短促的跑步，象赛跑时一样，向前移动一下。另外的几个冲锋枪手也跟在他们后面。几乎是到火力点跟前了，苏斯洛夫把冲锋枪挥动一下，倒下去了。但是石契格洛夫已经从旁边跑到火力点跟前，并且把一枚手榴弹扔进枪眼去。腿部受伤的苏斯洛火也站起来了。他拼命地一瘸一颠地走着，爬到火力点上去，把一枚手榴弹扔进冒着烟的洞内去。石契格洛夫也跳到火力点上去。也不知他们向包围住火力点的战士们喊叫些什么。
  马特洛索夫忍耐不住了；当他在已经沉默下去的火力点的烟雾中看见石契格洛夫和苏斯洛夫时，用棉手套挥了一下：
  “青年团员真了不起！好极啦，兄弟们！”
  营长也歪着嘴唇笑了。
  左面的火力点沉默了，但是战士们都在猛烈的火力下卧倒了。
  阿尔求霍夫命令突击右面的火力点。
  马特洛索夫跪了起来，他的眼晴冒着火光。他很想到那儿去，参加作战。他自从把受伤的阿法纳西耶夫上尉从法西斯匪徒手中夺回，而且亲眼看到敌人们被他的子弹打倒之后，一种兵士的英豪、刚强感情掌握了他，昂扬的情绪控制住他的全身。当战斗在右面的火力点附近拖延时，他就忍耐不住了，
  “中尉同志，请准许我到那儿去，”他向火力点点了一下头。“那儿需要迂迴①过去……”
  “呆着，不要心急，”阿尔求霍夫严厉地回答。“我还需要你。”
  只见现在有好几个战士就照着马特洛索夫所想做的那样办了：从右面跑着迂迴包围住火力点，扔进很多手榴弹去。一分钟后，战士们已经占领了火力点。迅疾和灵巧保证了在这一决定性时刻的成功。
  只剩中央的一个火力点显示着命运已定的疯狂态度在逞凶。这一个火力点一共有三个枪眼，并能同时向正面和两翼打击。它使我们的战士不能前进。柯拉布列夫少尉的一组人有数次站起来向火力点冲锋，但是火力点的猛烈弹火用斜形的铅弹扇面遮没了空地，使人们跑不到几步就又卧倒下去。
  一个钟头的时间，战士们沿着灌木丛仅仅前进了几米远。现在只剩下仅仅五十米宽的一块雪地把他们和火力点隔开了，这块雪地上的每一寸地面都被扫射到了。
  继续前进是办不到了，停在原地也不成。每一秒钟的迟延都要牺性人的生命。但是不能后退呀！不成，现在来说，后退就等于是可耻的死亡。战土们的愤怒也更加强烈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实行冲锋，但是，受了严重损失之后，又卧倒下来，卧伏在雪地上。
  阿尔求霍夫激怒着，也忘掉了危险，在灌木丛中向前爬夫，爬到科拉布列夫小组的卧倒的战士们右面，想要好好研究一下战斗的实况。他的通信员马特洛索夫也跟在后面爬。他们伏在一棵生满青苔的老枞树后用。火力点已经很近了。它的向外喷着火焰的枪孔看得很清楚。
  阿尔求霍夫很难想出什么办法来。他确信拿下这个森林中的堡垒是很困难的。敌人的大炮射击越来越密了，炮弹落得越来越近了。柴尔奴希吉村后面不远处可以看到乔尔纳亚村，大炮就是从那儿的一座教堂门中打出来，机关枪刚从钟楼上向下扫射。
  阿尔求霍夫感觉到了逐渐上长的，对于战斗的结局、对于卧伏在火网下面的人们的命运所负责任的重要性。
  但是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产生了一种威胁：如果现在不完成命令给的任务，——那末这次艰苦行军和营队努力作战的全部意义便都丧失了，这一次失败和白牺牲许多人，可能招致一连串前钱上的失败。
  整个天空充满了我们的飞行队的嗡嗡声。它们已经排成三角的仙鹤队形飞了两昼夜，它们向西飞去。一直不断地听到它们轰炸的霹雳声从敌人方面传过来。还听见前面的左方和右方都有我们的“卡秋莎”②和许多大炮的巨大轰鸣声……这种顽强的轰隆声渐渐地远离开去，——这是表示，我们的机械化部队已用自已的炮火把自己路途上的一切都摧毁和扫清了，攻击向前进展了。但是在柴尔奴希吉村附近——却是停滞和绝路。
  营长神经质地咬着嘴唇，把冒火的太阳穴紧贴在冻了冰的枞树皮上。也许，师部和军部都在盼望他的决心吧，克里姆林宫也在盼望吧？但是没有下决心，每一秒钟的迟延都带有不能挽回的和无法纠正的危险性。怎么办？
  马特洛索夫很理解地凝视着首长，心脏几乎是停止地等候他的命令。如果他能帮助这个勇敢的人，那可就好啦！
  阿尔求霍夫下了决心。
  “叫六个冲锋枪手——到我这儿来！” 他简短地对通信员说。
  马特洛索夫跑去执行命令了。他还没明白新命令的意思，但是首长的坚定声调，他的令人鼓舞的决心，已经使他高兴了。
  萨沙注意着爆炸的子弹向哪儿飞和在哪儿“劈劈”响：迅速地跑和爬，灵敏地到了战士们面前。
  “真厉害啊，小伙子们！我们直象蝎虎子③一样才躲开了子弹。”
  有很多次他感激得出了声地想起在捷姆查的那些困难的操演。如果没有那些时日的救命的演习，他现在在弹火下面才糟糕呢！
  他很清楚地熟悉自己连队里的人们，所以决心挑选最能干的和最勇敢的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因为一向是这样，在战斗的许多最困难的场合，首长们总是说：“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们，前进！”不过当他选择最优秀的人的时候，发生了一刻儿的障碍。
  “萨希考，哪儿去？”因为没有选他而生气的安托士琴柯问道。
  “担任一件特别的任务。”
  “呶，照你的意思，我是残废人了吗？把我也选进去。”
  “不行。彼特罗，你的腿受伤啦。”
  “你难道糊涂了吗？”安托士琴柯脸红起来。我还要用这两条腿走到柏林呢。”
  “你明白吗，不行，”马特洛索夫严厉地回答。恼恨着白浪费时间在谈话上。
  “那么你是不是我的朋友呢？”安托士琴柯几乎是喊叫起来，急泪在眼睛里闪烁着。
  马特洛索夫注视了他一眼，了解到他那种要为了蓼霞，为了祖父，为了乌克兰而复仇的、不能压制的热望。这就是它，复仇，给了他忍受痛苦的力量。好吧，他很合于被选进六人之内去的资格。
  “好吧，彼特罗，我选你，”马特洛索夫突然说，因此安托士琴柯笑起来了：
  “好极啦，萨希考。我将要按照共青团员的样子……”
  后来伏伦诺夫、达尔巴答耶夫也开始要求把他们选进去。
  “我不能办，”他生气起来。“命令只要六个人……”
  阿尔求霍大一秒一秒地计算着时间，紧张地等候着。当冲锋枪手们爬到他面前时，他就对三个人下命令：
  “从右面爬到火力点附近，然后用手榴弹——对准枪眼……”
  “是啦，中尉同志，”米哈希·别列维契回答，立刻在柯斯推列夫和安托士琴柯前头先爬起来。
  每一瞬息都在准备前冲的、科拉布列夫突击组的战士们都屏住呼吸，望着三个向前爬的同伴，等待着。马特洛索夫也激动地望着那儿，望着朋友们。右面是柯斯推列夫，迅速地用两手划着，已经爬到大家的前头；当中——是彼特罗·安托士琴柯。 他用膝盖爬行的时间特别多，并且翘着脚底：显然，那条腿使他受到刺心的疼痛。但是柯斯推列夫把冲锋枪舞动一下，呆停在雪地上了。安托士琴柯斜瞥了他一眼，又赶快向前爬去。别列维契也把头扎进雪地去，一动不动了。现在只剩下安托士琴柯一个人在爬。他匆忙地把两只手向前抛着，忽而向右，忽而向左地爬，看来是在欺骗机关枪手，而且接近了火力点。
  由于一阵好象控制住心脏的冰冷的凉气，马特洛索夫缩起身体，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全部力量都灌注给朋友的每一动作。
  但是现在安托士琴柯不知怎么一来也向右面侧倒下去，用手挥动一下，好象一个游泳的人在波浪中又划了一下，——也无声息了。一只手落在雪地上了。
  “彼特罗，彼特罗！”马特洛索夫苦痛地皱起眉头，咬紧牙关，以免喊叫出来。
  现在三个穿着耀眼的伪装罩衣的战士都一动不动地躺在洁白的雪地上，用血染红了它。
  敌人的机关枪也沉默了，仿佛在等待着。
  阿尔求霍夫把眼睛闭了一会儿，面孔也歪扭着，对于每一个人的生命所负的责任，象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上，就目前说来，人们在这个火力点旁边还是白牺性。但是这块该死的地方又不能绕过去。
  然而阿尔求霍夫的苍白的脸立刻又浮现出了决心的表情。他把头转向正在等待着的三个战士。
  “命令清楚吗？”
  “清楚！”那些人回答。
  “再靠右面点爬。快！”
  又是三个共青团员爬起来，前面是——马凯耶夫。马特洛索夫现在也满怀希望地注视着他。没错，他看朋友没看错。就连“怪话大家”马凯耶夫也是在大家的前头爬着急忙去执行命令。
  “靠右面一点，同名字的人，靠右面点，马凯沙！”他热情地悄悄说。
  火力点又凶狠地和激怒地吼叫起来。数分钟之后，这几个战士也被打倒了。
  但是火力点不肯休止地喷着火焰。法西斯匪徒的机关枪手们在发狂。子弹不肯沉默地噼啪响，天空越来越红得厉害，松树林被炮弹的爆炸震得轰轰怒吼。
  阿尔求霍夫和马特洛索夫互相望了望。阿尔求霍夫的额盖上由于紧张而浸出了汗珠。他把铁青色的羊皮帽子掀到后脑海上，额盖上从这边太阳穴到那边太阳穴横断过几条皱纹，这是马特洛索夫以前所没有看到过的。营长的两个鼻孔和干裂的嘴唇抖动着。
  马特洛索夫呼吸得很急促，好象他的空气不够使用，望着首长，战战兢兢地等候着。一切都很明白：战斗的最有决定性的时刻来到了。
  他把两道浓重的眉毛拧到鼻梁上。严峻的决心在他的稚气的、被风吹日晒过的脸上表现出来。
  “现在请准许我去，”他轻轻地，但是很坚决地说道。
  阿尔求霍夫向他望了望，并没有那种通常的指挥员的严厉表情。甚至于他的脸由于不安的父亲般的笑容而发光了，有一瞬间他忘掉了周围的残酷轰隆声。他还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么难以使这个变得比儿子还亲近的，伶俐小伙子离开自己。
  “您看什么？”亚历山大的略微眯缝起的明朗眼睛似乎在说话。“危险，是吗？我也许会和那六个人一样，再起不来吧？我知道。但是再也不能等下去了，——我也得去。我去——为了朋友们的生命，为了胜利……”
  营长也沉默地肯定地对他点了点头，仿佛是说：
  “去吧，亲爱的萨沙。需要去了。”
  马特洛索夫更靠右一点，沿着灌木丛爬，仿佛并非是向火力点爬去。他紧紧地伏在雪地上，他的两手灵巧地划动着，迅速向前移动。
  凯德洛夫准尉从这个身穿白色伪装罩衣、顺着雪地迅速滑动的身形上，认出了马特洛索夫，感到奇怪了：
  “有什么用处，如果全营都没有办法，他一个人还能有什么用处？”
  数十个卧倒在炮火下面、准备只要一有可能就随时扑上去的战士们也激动地注视着马特洛索夫的每一动作。顺着雪地向前爬的他，现在成了他们的希望和力量。能爬到就好啦！他能爬到吗？还是也和那六个人一样倒在雪地上呢？
  他自己也了解到和感觉到：全体朋友、战士和指挥员们——他的战地的导师和裁判员们：也有敬爱的军官阿尔求霍夫，也有上年纪的西伯利亚人布尔什维克凯德洛夫和共青团的领导人布格拉乔夫：还有伏伦诺夫和达尔巴达耶夫——都满怀希望地望着他。 还有，凡是在生命史上曾经用纯洁的手摸过他的心、并相信他的灵魂高贵的人们：既有德涅伯尔河畔的养蜂老人马加尔爷爷，也有女教员里吉亚·乌拉茜耶芙娜，还有辅导员特洛菲姆·杰尼梭维契和蓝眼睛的琳娜，——也都望着他。
  现在他已经爬过一半路程。法西斯匪徒们也不知是没有看到他呢，也不知是故意放他爬近去，他们的机关枪只向左面打去。
  马特洛索夫一闪之间向那儿瞥了一眼，因为惊奇、愉快和担心，几乎没有喊叫出来：满身是血的安托士琴柯也正在向火力点爬过去。一挺机关枪就是对他射击。彼特罗的动作是很笨拙的，他全身都斜歪着，面孔贴在雪地上，但是他冒着弹雨，既没有钢盔，冲锋枪也不见了，顽强地向前爬。他全身都受伤，显然自己也不相信能够爬到火力点，但是他就当着敌人的面前爬啊，爬啊，毫不在乎他们的火力。
  是一种什么力量，是一些什么思想能吸引这个普通的兵士前进呢？大概，他已经尽到他所有的努力了。他这样一个受伤的和没有武器的人，还能应付迎面打来的弹火吗？
  于是马特洛索夫的惊异的脸放光了：“彼特罗，亲爱的彼特罗，忠实的朋友，你是去牺牲，为了把敌人的机关枪火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以便在共同的事业上来帮助我和我们大家。这是一种被对人民、对祖国的爱所温暖的无敌的友情力量!”
  亚力山大更加速了动作。又前进了一米远，又前进了两米远。但是希特勒匪徒们把机关枪口转向他打过来了，子弹忽而在他前面，忽而在他后面，把雪地打得千疮百孔。亚力山大一动不动了，等候着。该死的子弹很可能打到身上。如果他有一块用坚钢作成的铁甲的话，——他就能一直奔上去，可是他的身体也是和那些倒在雪地上的朋友们的肉体一样的。
  他开始使用计策了。每当弹流离开他的时候，他就略微抬起一点冲锋枪，迅速向前爬；每当子弹打到他近旁时，他就停下来，于是敌人就把他当做一个死人了。
  一个硬雪块从碰到的树枝上落到领子上，使他很不舒服地感到凉意，但是又不能抖掉它。连把冻僵的手指来哈一哈的时间也没有，每一瞬息的时间都可能是等于一生的时间。从前他想过很多次，他将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在这一瞬息的时刻，他很想成为一只生着快飞翅膀的鸟，以便赶快飞到敌人的面前。
  火力点已经接近——手榴弹可以抛到了；于是亚力山大侧着身子，卧倒在土堆和杜松树丛的后面，掏出几枚手榴弹，跪起一条腿，一个跟一个的把它们扔出去。它们在火力点的旁边爆炸了。机关枪停了一刻，后来又扫射起来。但是亚力山大已经处在优势地位，当手榴弹爆炸和对敌人的障碍在延续的时候，他向前跳了几步，又伏到雪地上。他只在一霎眼的工夫看见了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扎煞着一只手、被子弹打倒的安托士琴柯，想起了他的笑容和所说的话：“我要按照共青团员的样子打仗……”
  他又向前爬，在低矮的灌木丛和土堆后面躲避着弹火。火力点已经离得很近了。
  他又跪起一条腿，端起冲峰枪；对准一个枪眼打了一排子弹。
  火力点内爆炸起来了，浓烟从枪眼内涌出来（后来发现：因为子弹打在一枚地雷上，因而使它爆炸了）。亚力山大全身站起来，把冲锋枪举到头顶上，向卧倒在雪地上和不能忍耐的等候着冲锋的战士们喊道：
  “为了祖国！为了斯大林！前进！”于是自己就向火力点冲上去了。
  战士们立刻都跳起来和喊叫着，也向前扑去。
  “乌拉——啊——啊！”在战场的上空喧闹起来。
  连受了重伤的别列维契也在雪地上用手支撑着抬起身来。他不能爬了，但是被热情鼓舞的面孔和一对热烈的眼睛却一直朝着前面。
  火力点中的曾经沉默下去的机关枪又响起来了，迫使战士们也卧倒在雪地上。亚力山大·马特洛索地又卧状下去。
  现在机关枪拼命地对着整个战场扫射。但是机关枪手以前所掌握的那种自信力和坚决性已经没有了。
  亚力山大卧伏在自己的许多被打倒的同伴们的前面，离火力点非常近，火药的烟气可以喷到他面前了。现在他是特别地细心。一点最小的未经考虑的动作都会毁掉他，但是延误下去却又危险。现在他应当只能十分有把握时才行动。
  一块刺皮肤的雪在右面的腮颊下面化了，一阵冰凉的冷气透进去。心脏是跳得那末厉害，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抖动。
  他一个人在这样一片开阔的要命的战场上是很困难的。他卧倒在这一片被雪掩盖着的空地上，卧倒在像怪物的大口一样向外喷火的火力点的枪口前面，差不多是面对着敌人了。现在随便一粒子弹都能打倒他。
  许多清楚的和迅疾的念头，像闪光一样飘了过去，这些念头都是和他的充满了不安、然而是幸福意味的生活有关的。他想起了故事中的话：田里罂粟花是为什么开；想起当他和琳娜站在土岗上幻想着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幸福时那种被阳光照耀着的、充满香气的微风，从祖国的原野上吹来夹杂蜜味的草香。
  他又想起了领袖的训言④，应当成为一个为了人类的幸幅，准备贡献出自己的全付力量：贡献出自己的全付才能，一滴跟一滴地流出自己全部血的人……
  他又想起：有几百只眼晴满怀希望地朝他望着和期待着。许多城市和乡村在盼望看，全体人民在盼望着，他就是把人民的正义和智慧带到这儿来的。不能欺骗人们对共青团员的信任。
  于是一种庄严的勇敢情绪使他的心燃烧起来，一种不能克制的力量充满了筋肉。
  恐怖已经没有了。他已经和他的躺倒在雪上的每一个朋友一样，准备用尽可能的方法，甚至于用牺牲自己来摧毁敌人。
  他等到了法西斯匪徒把机关枪从他身上移开去的时机。可是机关枪开始向我们的几个卧倒的战士打起来了。
  亚力山大跳起来，匆忙地把自己的战斗用品摸了一下，他已经一枚手榴弹也没有了，冲锋枪弹夹子也空了，只剩下那种无限的精种力量和一种神圣的愿望。迅速地和很好地完成自己的战斗任务。 他的被风吹日晒的、几乎像小孩子一样的脸笼罩上了一层决心。现在他比弹火还更有力量，比死亡的恐怖更有力量了……
  他稍向右面一点，用迅疾的跳法跑了几步，仿佛是想越过火力点。后来，差不多和火力点走平了，猛然向左一转，扑到冒烟的、黑色的枪眼上，用自己的胸膛伏到喷着火焰的机关枪口上。
  机关枪卡住了，沉默下去；有一瞬间非常寂静，静到可以听见松树在喧闹，渐渐在沉寂下去的战斗的轰隆声还在耳朵里响着。
  后来，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命令，但是战士们好像依照命令一样都跳起来，向前扑去，扑到火力点上。现在打开了通向火力点去的道路。
  亚力山大·伏伦诺夫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他一面撕毁制服的领子，一面跑着喊叫道：
  “前进！”
  达尔巴答耶夫的声音在整个战场上传播开去：
  “为了马特洛索夫——前进！"
  大家都迅疾向火力点跑去。满身是血的米哈希·别列维契也向那里爬，不住地跌倒下去，也沙声喊叫：
  “前进！前进！”
  一分钟之后，火力点内的肉搏战结束了，敌人们都躺在破烂武器中间的弹壳堆上了。
  布格拉乔夫上尉和连队的党支部书记凯德洛夫准尉也跑到火力点跟前来。
  亚力山大·马特洛索夫躺在枪眼的旁边，他的血在地上被太阳照得鲜亮得发红，就象那位养蜂老人从前曾经对他说过的那种野罂粟花一样⑤。
  布格拉乔夫紧咬住颤抖的嘴辱，开始执行严格的军规。他解开阵亡了的共青团员的白色伪装罩衣之后，从制服左面的上口袋里，把亚力山大·马特洛索夫藏在紧靠心口处的、印着列宁的名字的共青团团员证掏出来。布格拉乔夫跪下一条腿，在军用袋上把团证摊开，在持有人的名字下面斜着写了一行字：
  “扑在敌人的火力点上，把他的火力压下去，表现了英雄气概。”
  后来又寻找其他的证件。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相片，一张印着一个生着浅色眼睛的姑娘的像，一张印着一个无名青年的像，也许就是其兄弟琪摩希加的像。从棉背心的口袋里又掏出来两段树枝，上面还有正在开放的芽苞——一段是杨树枝，一段柳树枝。马特洛索夫在行军中，一直想问问准尉，为什么它们在这样早的时候就发芽。
  准尉把树枝要走。他闻嗅着发出香味的杨树芽苞，望着柳树枝的银色柔毛，瘖哑的说：
  “小萨沙很喜欢生命……”
  于是他把树枝放到钢盔里边去，以免折断。
  后来，他理了一下胡子，用强有力的手把亚力山大的身体抱起来，就像抱亲爱的儿子一样，使他的脸向天空，又小心地把他放在一块在雪堆上摊开的防雨布上。
  “孩子，兵士躺在雪上，就像躺在天鹅绒上一样。”
  直到看够了之后，他小心地用粗糙的手指把他的一动不动的、像天空一样蔚蓝色的眼睛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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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迂迴——曲折地前进，绕道前进。
  ②卡秋莎——苏联的一种威力很大的火箭炮。
  ③蝎虎子——学名叫守宫，善捕蝎子和苍蝇。这里是比喻战士们的机警、敏捷。
  ④训言——领袖教导的话。
  ⑤就象那位养蜂老人从前曾经对他说过的那种野罂粟花一样——指养蜂老人马尔加给他讲的俄罗斯传说中的英雄丹柯的故事。丹柯为了人民的利益被残暴的封建地主杀害了。他的血流在草地上，草地就开出一 朵朵鲜红的野罂粟花来。这个故事给了马特洛索夫深刻的阶级教育。

——九年一贯制试用课本《语文》第十一册第82页～第100页

（人民教育出版社1960年第一版）      

无度不丈夫

一只脯红鸟的故事

节选自《红旗谱》

  等收完秋，打完场，运涛带上江涛，大贵带上二贵，提上那只鸟笼子，笼子上套着那个蓝布罩儿，下了坡，走过苇塘，摇摇摆摆穿过锁井大街，要顺大路进城。大十字街上，店铺门前扫得干干净净，门前有几棵老槐树，树上也挂着几只笼子，不知名的鸟儿在絮叫。冯老兰正站在板搭门口，左手拈着花白胡子，右手托着画眉笼子。离远看见运涛和大贵他们走过来，一看见笼子罩上绣的那只鸟儿，他问：“嘿！这是什么？”伸手接过笼子。
  运涛站住脚说：“这是一只靛颏。”
  冯老兰长成了个大高老头子，瘦瘦的坛子脑袋，两绺长胡子。薄嘴唇，说起话来，尖声辣气。穿着黑布大褂，蓝布坎肩，戴着大缎子帽盔，红疙瘩。他问：“去干什么？”
  运涛说：“到城里集上去溜溜鸟儿。”
  冯老兰问：“什么好鸟，也值得到城里集上去溜溜？”
  运涛说：“谁知道，我也没见过这样的鸟儿。”
  冯老兰拽过笼子，掀开布罩儿一看，大吃一惊。他把脖子往后一缩，睖睁着黄眼珠子说：“笼子不强，鸟儿不错。这么着吧，甭上集啦，闹半斗小米子吃吃。”当他看到布罩上绣的这只鸟儿，又问：“谁绣的，这么手巧？”
  运涛说：“春兰。”伸手去接笼子。又说：“半斗小米，俺不卖。”
  冯老兰把笼子往后一闪，眯缝起眼睛说：“哼！着什么急？”
  这时，冯贵堂走过来，顺手接过笼子，说：“我看！”他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迷，再也不想还给运涛。
  去赶集的人们，也在十字大街上停住脚看着，担心要出什么事情。
  大贵看冯老兰父子眼色不对，要出岔子。把褡裢往江涛怀里一扔，横巴起腰，抽个冷不防，一个箭步窜上去，跐蹓地把笼子扯过来，撒腿就往西跑。运涛、江涛、二贵，也跟着唰地跑下去。冯贵堂楞怔着眼睛，也没说什么。转过身，拍着巴掌，哈哈大笑，说：“哈哈！小家小户，见过什么？逗着你们玩儿！”
  运涛、大贵、江涛、二贵，气呼呼跑过锁井大街，出村走不多远，上了城里大路。顺着这条大路走了一气，就到河岸。河上有座小木桥，走到桥上，运涛叹声说：“咳！咱穷人家……”大贵呼呼咧咧说：
  “常说，金银还不露白呢，看来一定是只好鸟。我看他想抢了咱们的。”运涛说：“兄弟们还不知道呢，咱被那霸道们欺侮了几辈子。忠大伯十几岁上下关东，就是被他们欺侮跑的。我爹要不是碰上忠大伯，也就下了关东。兄弟们长长志气吧！”大贵喘着气，说：“你看，咱过个庄稼日子多难呀！”二贵顾不得说话，点了点头儿。江涛又忽闪着大眼睛在想什么。
  运涛和大贵他们兄弟四人，带着这只宝贵的鸟儿进了城。一进城门，人多，买卖也多。不买什么东西，他们也没上热闹地方去。向西一拐，柴草市尽头有个小庙，庙台上就是鸟市。
河里没鱼市上看，一到鸟市上呀，你看吧，什么样的鸟笼，什么样的鸟儿都有。有用高粱杆插的转笼子，笼子里盛着白玉鸟。有人把这笼子挂在树上，要是有别的鸟儿来找白玉鸟一块玩玩，一蹬转盘，就落在笼子里。此外，有黄色的竹黄笼子，红色的雕漆笼子，黑色的乌木笼子。笼子里盛着画眉、百灵、巴哥、蓝靛颏，红靛颏……还有一架苍鹰，脚上带着小铁链，瞪出黄眼珠子，伛偻着弯嘴，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它看着这些活跳的鸟儿，闻香不到口！
  拎笼子的人们，净是一些穿袍、戴帽、拿胡梳的老头儿。也有年幼的，那就戴着红疙瘩帽盔，穿着皂布大褂子。运涛立在庙台上，左手扠在腰里，右手五指平伸，举起笼子。笼子上插个草标儿。把蓝布罩儿向上一打呀，那只精灵的鸟儿，瞪起两只眼睛，叉开两条小腿，立在鸟架上，昂着头儿，挺起胸膛，晃搭着身子絮叫起来。这一叫啊，就盖了鸟市。人们都挤上来看，不住地夸口，连声说：“好鸟！好鸟！”“嗬！百灵口！”
  有个大高老头，穿着青缎马褂，提着大烟袋。用手遮着太阳，眯搭了眼儿看了看，捊着白胡子，伸手拿起这笼子。当他一看到这鸟胸脯上过大的一片红毛，吃了一惊。缩了一下脖子，悄悄问：
  “卖吗？”
  运涛说：“是卖的。”
  老头慢悠悠说：“什么价儿？”
  运涛说：“你给条牛钱！”
  老头摇摇手说：“不值……老啦！”
  运涛故意镇起脸，装起大模大样，说：“你看看那嘴，那爪儿，什么色道，哪里老？”
  老头拿出眼镜盒，戴上老花眼镜一看，这鸟儿还是个雏鸟，伸出食指，点着说；“十吊钱……”
  运涛说：“你算白看看！”
  正在搭讪，走上一个大胖子老头来。白胡子，大脑袋，腰有两搂粗，穿着灰布大褂，一只手悄悄儿伸出肥袖子，来摸运涛的手。说：“这么着……这么着……怎么样？”
  他一股劲赶着摸，运涛就躲，他不懂牲口市上的行话。老头又小声说：“十五吧！”
  运涛问：“十五吊？”
  没等到胖老头子答话，冯老兰猛地一下子从人群里闪出来，呼噜喊叫说：“十五吊吗？这鸟儿算我的啦，我出二十吊大钱！”
  胖老头一看，冯老兰来撑他们行市。气呼呼地把大拇指一竖，说：“我出二十五吊！”
  又从人群里蹦出一个人，醉倒马杓走上来，说：“嗨！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玩艺儿，我出三十吊！”
  他这一喊，立时伸出十几只手，要抓这笼子。冯老兰首先扯住笼子系儿。运涛伸出一只手支架着，把笼子举得高高的。这时，江涛看架势不好，悄悄儿走近大贵说：“快去！快去！”大贵扭头一看，果然是！撒腿跑上去，喊叫一声：“闲人闪开！”拨开众人，向上一窜，伸手抓过笼子，把布罩儿往下一拉，沉下脸来说：“不卖啦，俺自个儿养着。”
  冯老兰见大贵要拿着笼子走，着急败打，用手指突着大贵说：“你一个庄稼人，养个白家雀什么的！养这么好鸟儿干吗？”他还是不肯撒手，连连说：“三十吊！三十吊！”
  大贵把肩膀一摇，使了一把劲，捭开冯老兰的手指头，鼓起大眼珠子说：“你要是这么说，俺扔到脏水坑里沤了粪，你管不着！庄稼人一样的养好鸟儿，你管得着吗？”他拎起笼子，大摇大摆往回走。
  运涛、江涛、二贵，在后头跟着。小哥四个围护着鸟笼，走出了人群。
  走到城门洞里，运涛找了个凉快地方，坐下来抽烟，说：“大贵！不管怎么的，咱卖了它吧！你看，咱天天下园下地，谁有闲侍奉它……万一的……”运涛才说伸手拿过笼子来看看，大贵冷不丁把鸟笼子一躲，说：“不！没人侍奉它，我侍奉它！”
  当这鸟才逮住的时候，大贵知道是个好鸟儿，他还不知道这鸟儿名贵。一经市价，一致说这鸟儿有贵样。他把笼子擒住，合紧虎口，不再撒手。运涛想着一下手儿也不行。
  运涛说：“你看，兄弟！它要吃鸡蛋，要吃牛肉干。咱这穷人家，养长了，哪里侍候得起？它要吃活食儿，谁给它去打？”
  大贵把脸一扭，说：“吃人脑子都行！”
  运涛知道大贵是一根筋的脾气，低下头暗笑。江涛一边看着，也由不得笑了。运涛抽着烟，自言自语：“看！你们才回来，为了盖上几间房，要了几亩地，连点棒子小米吃不起，光是吃点红高粱。俺们几行子梨树又赶上歇枝，一家子连衣裳也穿不上……咳！困难的年月！兄弟，咱把它卖了吧，过过艰年不好？”
  向来是这样：自从大贵打关东回来，只要运涛一说话，大贵就仄起耳朵听。今天，一说到这鸟儿，大贵拧着脖子不吭声。沉默了半天，才鲠直地说：“我看着这脯红，三天不吃饭也不饥！”
  运涛笑笑说：“好！那咱就养着。”
  冯老兰立在庙台上，眼看大贵拎着笼子下了鸟市。他没得到这只脯红靛颏，心上着实丧气。赶快叫老套子牵牛套车，他立时坐上牛车追下去。
  说起老套子，冯老兰最是喜欢这样人儿。
  老套子是出了名的牛把式，人们都说他懂牛性。甭看口，只看毛色，他能看出这牛的口齿年岁。只看骨架，能看出这牛出快出慢。病牛，他能治好。瘦牛，他能喂胖。自从老套子给冯老兰赶上大车，冯老兰花三十块钱买了这辆死头大破车，拴上三条大杠子牛。辕里是一条大黑犍，四条高腿，身腰挺细，桅根挺高，两只犄角支绷着，大眼睛圆圆的，走起路来，跑得挺快，外号叫“气死马”。前边是两条黄犕牛拉着梢，胖得尾巴插在屁股肉上。老套子每天把它们的毛儿刷得铮亮，特别给“气死马”头上戴上顶小凉帽，凉帽顶上一蒲笼红缨儿。
  路上走着，老套子说：“人们都爱使大骡子大马，我就不，我就是爱使这牛。象那大骡子大马，一个撩起蹶子来，要是撩在人身上，就把人踢死。这牛温顺多了。”
  冯老兰说：“赶上使拱人的牛，也挺糟心。”
  老套子说：“拱人的牛，咱倒会摆弄，蹶人的马，咱就闹不了。”
  冯老兰说：“人有百人百性，牲口的牲道，也非摸索透了不行。”
  这话是实情。比如老套子吧，就是最野性的牛，甚至拱人成了精，只要一着他的鞭儿，只有匍匐在地，眼角上滴着泪花儿，不敢吭声。可是他对大骡子大马，没有一点办法。对于牛，他知道怎样喂养，知道它们爱吃什么东西，完全和大骡子大马不一样。比如：骡子马爱吃苜蓿、干草、黑豆、红高粱。这牛偏爱吃高粱叶子、麦秸、豆饼、棉花籽饼。就说这黑豆吧，喂骡子马，得煮熟了喂。喂牛时就得上碾子轧碎，使水泡过，用来拌豆秸子、豆叶子喂。老套子就是喜欢喂牛。每天晚上，他披上当家的那身破皮袄，守着灯，一边咳嗽着，筛草喂牛。从夜到明，他都在槽道里转。今天，老套子见冯老兰坐在牛车上，看着他亲手喂胖了的大犍牛，嘻咧咧地说：
  “年幼的人们就是爱摆阔，不喜欢牛，光喜欢大骡子又马。”
  冯老兰说：“可不是，贵堂打早就劝我，把牛卖了，买大骡子大马呢！”
  老套子一听，当家的要改换作派，他心里一急，说：“常说：‘老牛破车现当伙’哩！换一套牲口可不是玩的，要花多少钱哩！再说，你买的这辆车吧，不管怎么用绳子棍子绑着鳔着，我都能使用，看样子还能使个十年八年。要是雇个使骡马的把式，有了好骡子好马，还得买辆新车。这年头，买辆新大车，少说得个一百多块钱。”
  冯老兰说：“老人们都是节俭，才建了个家业。年幼的人们就不行，单说贵堂吧，净想闹时兴。又是要做买卖当洋商，又是要打井买水车。”
  冯老兰和老套子，两个喜欢养牛的人到了一块，坐在牛车上，一答一理儿说着。走到村边，老驴头正背着筐拾粪。冯老兰一看见老驴头，想起运涛笼子罩上的鸟儿，是春兰绣的。他问：“大哥！你拾粪哩？”
  虽然说是同族当家，老驴头这辈子可没听过冯老兰喊他一声大哥。他真的不相信起来，站在原地转了个过儿，也找不见跟他说话的人。看见冯老兰和老套子坐着牛车走过来，就以为是老套子。他向老套子舒过脸儿，说：“唔！闲着没活儿，拾点粪。”
  冯老兰说：“你可管着春兰点！”
  老驴头，一看不是老套子说话，是冯老兰，立刻打起笑脸，迎上去，口口吃吃说：“当然，闺女大了，要管着点儿。兄弟！有什么不好看儿，说给我，我给你管她！”
  冯老兰说：“别的倒不怕，别叫她丢了咱冯家老坟上的人。”
  老驴头摆着长下巴说：“真的？看我给你打她！”
  老驴头站住脚，让这辆火爆的牛车走过去。一直赶进冯家大院，冯老兰打车上跳下来，拍拍身上的土，走进家去。
  冯贵堂站在场院里，等老爹下了车，才走近牛车去。老套子一看见冯贵堂，火气就上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也不说什么。冯贵堂一看见那又大又破的车，慢搭搭的牛，心上就气不愤儿，暗暗说：“省着钱，在钱柜里锁着，使这么破的车。这么落后的交通工具，一年到头少做多少活？也不算算账！”想着，一时心血来潮，跟在冯老兰背后走进家去。把准备多时的，卖了慢牛，买骡马的改良计划说了一遍。针尖对麦芒，冯老兰正为了这件事对冯贵堂生气。他一听就蹦了，把老套子的话劈头带脸盖过来，呲打得冯贵堂鼻子气儿不敢出。冯贵堂一时驳不倒冯老兰的守旧思想，只好暂时认输。懾悄悄儿，一步一步走出上房。
  冯贵堂一出门，冯老兰又把他叫回来，说：“我心里也有一桩心事！”
  冯贵堂满肚子不高兴，听得老爹叫，只好转回来，问：“什么事？爹！”
  冯老兰说：“我这一辈子了，没妄花过一个大钱，没有半点嗜好。就是抽一袋叶子烟，喜欢个鸟儿。小严村严运涛和朱老忠家朱大贵，逮住一只出奇的鸟儿，我出到三十吊钱，他们还不卖给我。”
  冯贵堂又问：“什么样的鸟儿，也值得那么多钱？”
  冯老兰说：“鸟儿没有市价，看值，它值得还多！”
  冯贵堂楞了一下，抬起头想了想，又笑了说：“那个好说，咱一个钱不花，白擒来。”
  当天下午，冯贵堂打发帐房先生李德才，上小严村去找严运涛，要这只脯红靛颏。李德才拿上一条大烟袋，蹒蹒跚跚走到小严村，见了运涛就说：“运涛，咱有个事儿跟你谈谈。”
  运涛一见李德才，心上早拿定了主意，说：“什么事，大伯！”李德才拍拍运涛，仄起脸儿问：“你逮了一只鸟儿？”
  运涛说：“没有，是我兄弟他们逮的。”
  李德才说：“这只鸟儿，冯家大院里说要，拿来吧！”
  运涛说：“大伯，你不是说‘君子勿夺人之所爱’吗？俺兄弟们希罕，不肯撒手。”说着，点着下巴，挤巴着眼儿笑了笑。
  李德才说：“唉！孩子们，什么这个那个的，拿来送去吧！见了老头，我就说，‘是严运涛送给你老人家的！’说不定，还有多少好处呢！”
  运涛说：“那个不行，大伯！你不是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人家不愿给就算啦！”
  李德才说：“古语云：‘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要紧的地方不在这里。比方说，他一恼，你要种地，他不租给你。你要使钱，再大的利钱，他不放给你！”
  说着，拔起腿就要往运涛家里走。运涛立在门口上，扎煞起手儿挡着，说：“真的，鸟儿不在家，在大贵那里。”
  李德才气愤地瞪出眼珠子呆了一会儿，不言声，转过脸儿去找朱大贵。一进门，忠大伯在门上站着，见了李德才，说：“李秀才轻易不到我家来，有什么事，说吧！”
  李德才说：“可就是，虽然是个邻居，你没到过我院，我也没到过你院。今天来，倒是有一桩小事。”
  忠大伯说：“什么事？”
  李德才问：“你家小子逮了只鸟儿？”
  听得门外有人说话，大贵拎着笼子走出来，问：“谁问我的鸟儿？”
  李德才说：“来！我看看！”他把笼子拎在手里，翻过来看看，掉过去看看，絮絮叨叨说：“这算不了什么贵祥。”
  忠大伯说：“不算贵样，管保你没见过。”
  李德才说：“冯家老头喜欢这鸟，你送给他吧！”
  朱大贵把眼一瞪说：“嘿！那是怎么说的，说了个轻渺？”
  李德才说：“他是锁井镇上的村长，千里堤上的堤董，没的要你只鸟儿还算欺生怎么的？你们才从关东回乡，要顺情合理，别学那个拐棒子脾气！”
  这件事，要是出在锁井镇上别人，送个人情也就算了。出在朱大贵身上，他可不。他把两只脚一跺，直声的说：“我就是不送给他，他不是俺坟上的祖宗，俺孝顺不着他！”
  李德才听话不顺，镇起脸来说：“他不是你坟上的祖宗，他是一村一主！”
  大贵红着脸，喷着唾沫说：“我看他是个土豪霸道！他霸道，他霸产、霸财、霸人，都行得了。”他又跺跶着脚，向前走了两步，气呼呼说：“还要霸到我的鸟儿身上呀？他霸道，他敢把我一嘴吃了？”
  李德才一听就火了，拍打着屁股蛋子趋蹓上去，说：“嘿，他霸谁家产来？霸谁家人来？你嘴里甭砸姜磨蒜，给不给鸟儿，你讲明白！”
  大贵说：“你欺侮别人行，欺侮我朱大贵就不让！”
  李德才说：“别满嘴喷粪，谁欺侮你来？”
  大贵说：“你想拿势力压服我。我从关外走到关里，就是没怕过这个！”
  李德才说：“甭说废话，这鸟儿你给不给吧？”
  大贵咬着嘴唇说：“我不给，我不给，我定了！”
  李德才说：“你们这庄稼人们真不讲理，一个个牲口势！不给好说，我就回去照实说。哼，别卖后悔，走着瞧吧！”说着，头也不回，下坡绕到苇坑里蹓走了。
  朱老忠瞪着眼看他走远，才说：“大贵对得好，看他生出什么法子来！”
  大街上嚷动了，说冯家大院要霸占人家宝贵的鸟儿。运涛、春兰、江涛，都赶了来。运涛说：“咱就是不给他，看他怎么着。”
  江涛说：“就是不给他，咱还把它卖了，先给我买本书。”
  二贵说：“忙卖了吧，过年的时候，做件大花袍子，买点爆竹什么的。”
  春兰倒是什么也不说，她心上笼着忧愁：说不定，他们要生出一个什么计策，来害运涛。
  朱老忠站在坡上，抽着烟，看着这群满腔心事的孩子们。想过来，想过去，深沉地琢磨了一会子。从嘴上拿下烟袋来，摸了摸胡子，说：“你们都看见了吧！一个个要拿心记，懂了吗？”
  大贵低下头，混水不清地说：“知道。”运涛也说：“记着就是了，大伯别生气。”
  朱老忠说：“从今以后，你们谁再上西锁井去，要跟大人一块。谁要是偷偷跑去，在冯家门口过一下，叫我知道了，就要拿棍子敲你们。去吧！”
  当忠大伯说着话的时候，孩子们都低着头听着，等他说完，才各自散了。朱老忠扛上锄，到园里去找严志和。他说：“你别看事由小，可能引出一场大事来。”严志和也说：“许着，咱得经着心，抵挡他。”
  看人们全走完，大贵回到家里，右手扛上辘轳、斗子，左手拎了笼子，去浇园。到了园里，把笼子挂在井台边小枣树上，泡上斗子，坐下抽了一袋烟，开始浇起园来。拧两下子辘轳，停下来，打着口哨看看他的靛颏。浇到天黑，把笼子拎回来，挂在梯子上就吃饭。吃完饭，和父亲商量了明天的活儿。他跑蹅了一天，身上乏累了，躺在软床上就睡着觉。齁啊齁的，一直睡到半夜。睡梦里，他听得窗外有鸟儿吱吱乱叫。扔的，打软床上跳起来，眼也没有睁一睁，楞楞怔怔跑到样梯子跟前。伸手一摸，笼子不见了。立时觉得头上嗡的大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跑到屋里去叫二贵：“二贵！二贵！忙起来，笼子不见了！”
  二贵一下子从炕上爬起来，用手背擦擦眼，跳下炕来，这里寻寻，那里找找，噘起嘴来说：“八成，给猫吃了！”
  这时，把贵他娘也吵起来，点个灯亮儿一看。笼子拆散了，滚在大门边，翎毛扑拉了满院子。大贵懾着眼儿呆了半天，觉得头晕晕的，身子摇摇转转，对二贵说：“唉！我睡着了，你也不说看看。”
  二贵说：“不是说不叫俺养着吗？你和运涛两人养着。我也睡着啦！”
  大贵坐在梯子上，拍着胸脯着急：“咳！苦啦！……”
  朱老忠在梨园里高窝铺上睡觉，离远看见院子上空明灯火亮。心想，许是出了什么事了！走回家来一进门，一家人看着这只破笼子发呆。
  他沉静了一下，打发大贵走到小严村，砸开运涛家的小门。运涛开门就问：“大贵，出了什么事，黑更半夜来敲门！”
  大贵说：“咳！甭提了，咱的脯红给猫吃了。快去看看吧！”
  “给猫吃了？”运涛紧跟了一句，再不说下句。他举了举两只手，摩着天灵盖。深思来，深思去，骨突着嘴不说什么。按一般人说，也许冒起火来，跺着脚发急。可是运涛是个绵长人，自来没发过火，没说过一句狂妄的话。就是有多大的事情，他也会忍住。他想：“既是给猫吃了，还有什么说的！”跟着大贵走回来。
  江涛心里倒挺着急。这鸟儿，他连一下子也没玩过，亲着眼看的都不多，他没喜欢够。再说，这鸟儿名贵，这样一来，买不上车，也买不上牛，大花袍子更穿不上。满天的锦霞，都被大风吹散了。忠大伯、大娘，都在那里楞楞地立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吭声，单等运涛张嘴说话。
  大贵看运涛半天不言语，更摸不着头绪，眼里噙着泪珠说：“大哥！这可怎么办，困难年头，说什么俺也赔不起你呀！”
  听了这句话，运涛缓缓地抬起头来，笑了说：“大贵！今天在大伯和大娘面前说话，你这就是外道了。甭说是只靛颏，就是一条牛，糟蹋了也就糟蹋了。什么赔不赔，咱弟兄，过去没有半点不好，哪能说到这字眼上。”
  他这么一说，贵他娘、二贵、脸上一下子显出笑模样。
  忠大伯听了，也呵呵笑着说：“咱穷人们，没有三亲六故，就是朋友为重。”
  大贵把胸脯一拍，说：“运涛！你要是这么说，从今以后，你向西走，我朱大贵不能向东走。你向南走，我不能向北走。若是有了急难，你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儿。”
  一句话激动了忠大伯，他向前走了两步，拍拍胸膛，攥住运涛和大贵的手，说：“好啊，好孩子们，你们的话，正对我的心思。从今以后，你小弟兄在一起，和亲弟兄一样，你们做朋友要做个义气！”
  忠大伯吩咐大贵二贵搬出坐凳，叫运涛和江涛坐下。忠大伯也坐在阶台上，叫贵他娘点了根火绳，抽着烟。这时，就有后半夜了。天凉下来，星群在天上闪着光亮，鸡在窝里做着梦，咯咯叫着。忠大伯又说：“在北方，那风天雪地里，我老是想着老家近邻，想着小时候在一块的朋友们，才跑回家来。你父子们帮助我安家立业，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时，严志和也走了来，立在一边看着。听到这里，闪出来说：“话又说回来，这一只鸟儿算了什么？孩子们，你们要记住，咱穷人把住了饭碗，可不是容易。你们要为咱受苦人争一口气，为咱穷人整家立业吧！”
  运涛擦擦泪说：“咱小弟兄们都在这里，从今以后，把老人们的话记在心里，咱不能受一辈子窝囊。兄弟们要是有心计的，抱在一块，永久不分开。”
  江涛受了哥哥的激动，两手抱住脑袋，趴在阶台上抽抽咽咽哭个不停。
  忠大伯一看孩子们激动的神色，转忧为喜，说：“孩子们！这话我可得记住！”他又想到：鸟儿糟蹋了，打断了仇人的希望，可不一定能打断仇人的谋算！他说：“看你们小弟兄们以后怎么样吧！”
  严志和也说：“看你们小弟兄们有没有这个志气！”
  说着，鸡叫天明，忠大娘又给他们烧水做饭。
  那时，运涛二十一岁了。大贵十九岁。江涛比二贵大几岁，才十三岁。他们已经知道社会上的世故人情，经过这一场变故，会用不同的理解，不同的体会，把朱老忠和严志和的话记在心里。
  经过这个变故，朱老忠觉得严志和为人厚道。严志和觉得朱老忠慷慨义气。两个家族的友情，更加亲密起来。

——九年一贯制试用课本《语文》第十一册第101页～第118页

（人民教育出版社1960年第一版）      

无度不丈夫

把总路线的红旗插遍全国

《人民日报》社论

  我们党的第八届全国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已经胜利结束了。这次大会是整风的大会，是大跃进的大会，是反对修正主义的大会。这次大会标志着我国人民在我们党的领导下，已经取得了经济战线、政治战线和思想战线上的社会主义革命的决定性胜利，正在进入以技术革命和文化革命为中心的社会主义建设的新时期。
  这次大会的重大历史意义在于确定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大会号召全党同志同心同德，团结全国人民，在继续完成整风运动的基础上，贯彻执行这条社会主义建设的总路线。这次大会的另一个内容是通过了关于共产党和工人党的莫斯科会议的决议。决议完全支持莫斯科宣言，并且指出：“同各国兄弟党一起，在政治上和理论上彻底粉碎现代修正主义，保卫马克思列宁主义，保卫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在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思想基础上的统一，是我们党对国际工人阶级的神圣义务。”大会还基本通过了全国农业发展纲要第二次修正草案，委托中央委员会根据今年的实行情况再作必要的修改，提交第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公布。大会号召全党同志同五亿农民一起，和全国人民一起，为提前实现这个纲要而努力。
  党的八届二次大会所制定的社会主义建设的总路线，是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正确地总结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的结果。如果说，党的第八届全国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主要是总结了社会主义改造的经验，那末，第二次会议主要是总结了整风运动和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这次会议能够总结社会主义建设经验，并且提出和通过了社会主义建设的总路线，是由于经济战线、政治战线和思想战线上的社会主义革命已经基本上完成，党已经有可能把主要力量集中到社会主义建设方面来，而我国的建设工作也已经有了八年的历史，特别是在最近三年中取得了高潮——低潮——更大的高潮这样一个马鞍形发展的教训。经过这次大会，党和人民获得了统一思想、统一步调的的锐利武器，这对于今后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迅速发展，无疑将产生伟大的作用。
  党的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正确地反映了我国人民的最大利益和迫切要求，也体现了我们共产党人的革命气概和对于人民群众的高度信任。在我们的国家里，要不要建设社会主义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采取怎样的方针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究竟要不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呢？要不要、能不能把事情办得快些好些呢？在有些人看来，我国建设只能慢些、差些，不能快些、好些。他们有种种理由：什么人口太多啦，经济文化太落后啦，农业长不上来啦，资金和技术力量不足啦，外国的速度也只有那样高啦，如此等等。这些人跟资产阶级右派不同，他们是要建设社会主义的，只是他们的精神不够振作，反映了由于我们民族长期被压迫而遗留下来的自卑心理。他们只觉得自己矮得很，别人才是丈二金刚。他们不知道，解放了的、觉悟了的、团结起来和组织起来的六亿多人口，这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创造力量，有了这个力量，就能够有最多的资金和最大的技术力量，就能够有工业和农业的高速度发展，就能够做到人类所能够做到的一切。在伟大的中国和以伟大的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面前，什么美国英国，什么帝国主义阵营，真正不过是一些侏儒罢了。我国的经济文化还很落后，但是正因为这样，我国人民对于加速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积极性特别巨大。党的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正是集中体现了我国人民对于尽早摆脱经济落后和文化落后的迫切要求，表现了我国人民的大无畏精神和势如破竹的气概。我们党深信，只要鼓足六亿多人民的干劲，动员六亿多人民力争上游，我们就一定能够高速度地进行建设，一定能够在一个比较短的时间内赶上一切资本主义国家，成为世界上最先进、最富强的国家之一。人们看到，正是在经济落后文化落后的中国，人民革命的发展速度和规模远远超过了欧美所有经济发达、文化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为什么我国在建设的速度和规模方面不能同样远远地超过它们呢？我们在任何时候都反对骄傲自大，但是自卑和自大同样是我们所必须抛弃的低级趣味。目前我国广大群众在全民整风和建设高潮中，已经表现出一种破除迷信、解放思想、敢想敢说、敢作敢为的高尚风格。我们应该发扬这种共产主义的风格，使之成为全党的风格，全民族的风格。这是实现总路线的关键。
  党的社会主义建设的总路线的基本出发点既然是相信群众的力量和反映群众的意志，那末，实现这条总路线的基本方法，也必然是群众路线的方法。我们的国家是又穷又白，我们的建设要又多又快又好又省，这是一个矛盾。解决这个矛盾的唯一方法，就是依靠群众。总路线规定工业和农业同时并举，就是为了发挥五亿农民的积极性，为工业提供最大的市场、更多的资金和更多的原料。中央工业和地方工业同时并举，大型企业和中小型企业同时并举，就是为了使全国二十几个省、直辖市和自治区，一百八十多个专区、二千多个县、八万多个乡、十万多个手工业合作社和七十多万个农业合作社，都能够充分发挥发展工业的积极性，使企业更加接近群众，更加便于充分地发掘群众的潜力。党所号召的技术革命和文化革命，同经济战线、政治战线和思想战线上的社会主义革命一样，都必须是群众性的运动。而整风运动的深入，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的方法的普及，官气、暮气、阔气、骄气、娇气的克服，在领导工作中种试验田①、跟班劳动、参观评比、抓两头带中间等项方法的推广，这些都是为了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为了充分地发挥群众的积极性。目前全国各地工农业生产跃进，地方工业遍地开花，农具改良运动和技术革新运动蓬勃发展，扫盲运动、民办中小学，以除四害为中心的爱国卫生运动成效显著，都有力地证明了：由于贯彻执行群众路线，人民群众的聪明才智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已经产生了无穷无尽的伟大力量。毛泽东同志曾经一再教导我们，群众路线是党的一切工作的根本路线。党的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正如刘少奇同志的报告所说，是群众路线在社会主义建设事业中的应用和发展。在一切工作中运用这个路线，一定能够保证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进行得又多又快又好又省。
  在党的路线已经确定以后，全党的任务，全国人民中一切积极分子的任务，就是贯彻执行这条路线，把总路线的红旗插遍全国，使总路线的灯塔照耀全国人民的一切工作。目前，全民整风运动已经取得了伟大的胜利，党内的团结和全民团结已经大大增强，各项建设事业都处在跃进的高潮中。这一切都是使人高兴的。但是这决不是说，在我们的工作中已经没有缺点、没有困难了，总路线的实现已经不会再有曲折，不再需要艰苦的奋斗了。我们是革命的乐观主义者，同时又是革命的现实主义者。我们必须在工作顺利的情况下看到我们工作中存在的各种缺点和困难，还要预计到一切可能发生的困难，预计到可能发生的意外事件。总路线要求我国尽快地建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工业、现代农业、现代科学文化的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为了把这个伟大的理想变为现实，还需要全党和全国人民付出巨大的努力。全党干部必须沿着又红又专的道路顽强地学习；学习业务，学习政治，学习正确的思想方法、正确的工作方法和工作作风。我们必须学会把辩证唯物主义运用到一切实际工作中去，学会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把严肃的原则精神同生动活泼的创造精神相结合。我们全党同志应当在运动的基础上，进一步深入学习毛泽东同志的著作，大大提高我们党的政治思想水平和理论水平，以便胜利地实现党的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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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试验田——这里指的是领导干部深入实际，搞试点，总结经验，指导全面的一种工作方法。

——九年一贯制试用课本《语文》第十一册第120页～第125页

（人民教育出版社1960年第一版）      

无度不丈夫

我们在坚定地前进

  八中全会①的文件公布以后，引起了帝国主义分子得意忘形的嘲骂。在我看，其嘴脸、口吻，极似一群破落户无赖，对一个家业兴旺人家的诅咒。
  一个说：“哼，这一家人！原先说要添四匹马的，现在怎样？也不过只添了两匹！”
  “两匹什么马呀，你瞧有多少杂毛！”另一个说。
  “就那也是刮牙齿凑的！”第三个说。“你瞧那日子紧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他们还说要买一匹哩！哈哈，你瞧着吧！……”第四个说，“我保证他办不到！”
  于是，他们皆大欢喜地咧着嘴笑了起来。仿佛忽然之间，他们灰溜溜的日子好了些，仿佛他们惶乱空虚的心头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这就是他们的肖像。
  可是，我们倒愿在他们得意之余动问一下。是的，我们只添了两匹马。尽管是良马也罢，劣马也罢，老马也罢，马驹也罢，带疤、带杂毛的马也罢，但毕竟是添了两匹。请问阁下②，你家里添了几匹？哦，没有！一匹也没有！反倒减少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讲讲这些呢？难道这里面隐藏着什么不太美妙的东西，讲出来让你们丢脸吗？
  这真是大煞风景③的问题！
  老爷们！随你们毁谤、中伤就是。如果你们只有靠诅咒别人才能减轻自己的不安，才能弥补心头的空虚，那就说明你们的日子已经没有意思到什么程度！对中国人来说，你们的话，你们的诽谤，不仅无损，而且常常是大有好处。因为中国人早就有这样一条经验：凡帝国主义痛恨的所谓坏事，那必定就是好事；凡他们喜欢的好事，那一定就是坏事。瞧他们对总路线，对大跃进，对人民公社攻得多凶呀，眼都红了，这正好促使我们的人惊觉和深思，进一步认识到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对于我们是多末重要，多末珍贵！
  总路线决不是一项简单的事物。一个党，如果不能深刻体察④与充分反映中国人民迅速摆脱“一穷二白”的渴望，他就不可能提出这样的路线。一个党，如果不具有足够的朝气和英雄气概，他也不可能提出这样的路线。同时，这条路线的产生，也不像招手而至那般轻易；它是经过几年来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参照其它先进国家的历史经验，经过多方探索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总结。一个国家的人民要革命，要解放，就必须找出最适合自己的最正确的道路。社会主义建设也是这样。没有正确的道路，就好比洪涛冲撞激荡在山谷间，却不能浩浩荡荡奔泻而下。回想，中国革命的三十年代，黑夜茫茫，路原来是没有的。难道不是由于毛泽东同志的天才，他那武装斗争、土地革命和根据地三者结合的伟大战略思想，才使中国革命找到了道路，站定了脚根，得到了发展，并取得了中国人民伟大的胜利吗？今天，在新的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在“一穷二白”的漫漫莽野中，我们又是多末需要有一条路，一条最近、最直、最好的路，能够最快地摆脱贫穷落后境况的路。又是我们的毛泽东同志，在并不很长的时间内，以他明亮的目光，发现了中国人民社会主义大进军的捷径。这就是党的“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正是这条路线，才能揭开蕴藏在中国人民中的极其深厚伟大的创造力，才能充分发挥我们先进制度的优越性，我国人口、地理条件的优越性，才能在比较短的时间内，使我们的祖国变得强大繁荣起来。也正是这条路线，才能更快地增强社会主义阵营的威力，尽可能抑制新战争的爆发。这是对我国人民命运以及世界人民命运具有巨大影响的路线。这是伟大的革命气概和科学精神相结合的完整的路线。我们有了这样一条路线，这是全党和全国人民深深感到庆幸的！
  大跃进，是总路线的光辉实践，是总路线被千百万革命群众掌握了的结果。更确切地说，1958年和今年上半年的大跃进，只不过是总路线的霜锋⑤初试。一切朋友都会看到，五年计划，两年就可完成，这是多末大的胜仗，多末光辉燦烂的成就！而且，我们不只在经济上有如响箭一般的上升，震动了世界；同时也锻炼了人民，锻炼了干部，极大地丰富了自己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这是今后一连串跃进，一连串胜利的保证。有人竟说，大跃进是“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运动”，我们不禁想问，五年计划，两年完成，叫做“小资产阶级的狂热”，难道五年半、六年完成才是无产阶级式的冷静吗？小资产阶级的狂热当然不好，但是不要忘记，无产阶级却永远是一个干劲冲天的进攻的阶级。只有自己跌在右倾的泥坑里，才会看花了眼，才会讲出这样十分错误的话。抱着这种右倾观点，当然他们就只会看到缺点，对伟大的成绩视而不见。我们应该向他们大喊一声：你们要否定成绩吗？那就首先请你们把大跃进以来从群众汗水中涌现的一切大小工厂、大小水库、大小医院、大小学校以及万千的新生事物从中国这块大地上抹掉。否则，就请你们低头认输。至于伴随着伟大成绩所出现的缺点，自然应当严肃正视，坚决纠正。事实上已经纠正了，或继续纠正着。但是，如果有谁认为，群众运动中不应当出现这样那样的缺点，那不过是坐在房子里的书生的幻想，或站在群众之上的老爷。事物总是在迂迴曲折地前进，如同象牙雕刻那样巧小玲珑的革命，在这个星球上是不存在的。假若千百万群众参加的翻天覆地的斗争，竟然没有一点缺点，那才是真正的怪事。缺点，不仅今年有，明年还会有。会年年有，季季有，时时有。今年的缺点被克服了，化作了我们事业的有利因素，但是明年又有新的情况，新情况又会产生新的缺点。我们的经济建设，也如同过去打仗一样 ，每次战斗下来，都要开检讨会，每次检讨会都会检查出缺点来，而克服了这些缺点，就又使我们获得了新的战斗的胜利。我们就是这样毫不埋怨地坚定地行进！
  人民公社，这是中国人民和中国党的伟大创造。有一首词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回头，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的，我们就是怀着这样的欢欣，看到我们的党在1958年的革命高潮中发现并肯定了这一崭新的生活形式，加速农村社会主义建设的形式，并且是在我国条件下将来由社会主义过渡到共产主义的最好的组织形式。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党和中国人民对人类生活的一项重大贡献。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把她看做是初升的太阳，而敌人却把她看做是特别不能容忍的怪物。敌人特别讨厌她，痛恨她，我们就要加倍爱她，保护她，用满腔热情来扶助她，全心全意地来巩固她和发展她，使她走向日益完美的境地，在亚洲东方发出最明亮最美丽的光彩！
  读过了党的八中全会的决议，越发感到心底明亮，信心百倍。我们一定要更高地举起总路线、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的红旗坚定地前进。我们要用新的生产高潮，来响应党中央的号召，并用来回答敌人无耻地诅咒。我们警告一切帝国主义分子：你们利用我们调整生产指标、核实产量的机会来沮丧中国人民壮志的企图，只是徒费心机。我们调整生产指标，正如同过去在朝鲜战场上歼灭你们的侵略军队时所作的调整战斗部署一样的平常。我们核实产量，却正好表现了一个无产阶级政党对人民利益的高度责任感和光明磊落的胸怀。这样的胸怀，这样风度，是你们发散着没落臭味的什么什么党派，永远也做不到的。英帝国主义——这个老破落户——的一家报纸，兴高采烈地咒骂了一通之后，自我安慰地说：“我们可以喘一喘气，暂时可以不必担心那条巨龙的威胁了。”我们说，担心不担心，这是你自己的事。现在你要喘气，那也由你，咱们就走着瞧吧！但是，务必事先奉告：当你有一天忽然发现又不敢喘气的时候，你不要埋怨那条奔腾不息的“东方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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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①八中全会——中国共产党第八届中央委员会第八次会议。这次会议是1959年8月间在江西庐山召开的。
  ②阁下——在外交场合中对人的客气的称呼。这里用以讽刺敌人。
  ③大煞风景——很败兴。
  ④体察——细心考察的意思。
  ⑤霜锋——雪亮锐利的刀刃。这里是用来形容总路线所显示出来的巨大威力。

——九年一贯制试用课本《语文》第十一册第127页～第133页

（人民教育出版社1960年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