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没偷你们家粮食！

日出印象

天雨天凉，在楼道偶然遇到一只正在避雨的小老鼠。
可怜兮兮的，看起来浑身湿漉漉、瑟瑟发抖。出于天生厌恶，我想避开它可又躲不开。于是我转身出去又转了一圈。结果等我回转来它还在呢。其实它假如聪明一些，来得及豁出性命顺我来路从我身边跑掉；
显然它因为我的到来受到了打扰和惊吓，然后开始躲在我前面一个劲顺着台阶往楼上跑。其实那是一条死路；刚好我就住楼上。在那个时间，楼道里没人所有的门和通道都紧闭向上它丝毫没有逃避机会。所以最后它还是在我面前被堵到墙角离，然后它就那么一声不吭、小脑袋朝墙角里。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像顶小的孩子做错事又知道无法可想无法补救。我感觉那不大点的三角状生命，听天由命任凭我接下来的行动来摆布。
突然间，我不想伤害它；哪怕它是一只卑微、外表看来猥琐、让人厌恶的小老鼠。

小时候我们家在城市里住的是“土楼”：建国后一直到八十年代初曾经广泛兴建、不带供暖和卫生间、通常一家人只能拥有一间大一点的房间再加上附属小隔断小厨房、通常这是一种同时供十几户甚至几十户居住的二层或三层砖木楼房。
从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开始跟居住在地板天花板还有外面楼道院子里小仓房的老鼠们做邻居。
就在上个世纪，哪怕是居住在城市楼房里面的人们，对这些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也都不会陌生。有那么整整十个或者十一个年头；我对它们、对它们的身形踪影劣迹毫不陌生。那样的故事我也许可以回忆好多，不过最凄风苦雨的我记得是当我上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家将要搬进坐落在市中心的新宿舍楼。就是在搬家前清理杂物的时候，从房屋的犄角旮旯里面划拉一层浮尘一堆垃圾还有一些难以名状的东西。这个是什么？我有些好奇，因为它也可能是我遗失多久上下求索而不得的一支钢笔、一段铅笔或者半块橡皮。别拿手碰，我哥应该是比我更懂得生活经验。后来他是找来一根小棍远远地扒拉一下，原来是一只被遗弃或因为找不到食物最终饿毙的小老鼠。记得也许只有拇指那么大吧。
七八十年代，市场上物质还很匮乏。那时候家里面不但没有像现在这样唾手可得的各种蛋糕饼干糖块点心水果饮料，就算作为基本生活必需品的粮油米面都是定量凭票供应。家里面有数的存粮余粮剩饭剩菜，通常都会被大人小孩很用心地保管起来。那么如果是遇到了一只很羸弱很稚拙无法可想的小动物，那它孤零零的命运可想而知。

那是我们这一代人难以抹灭的记忆：饥饿和窘困，最终居然饿死了寄居在我们家的一只小老鼠。想起来它也挺可怜；想一想那样的年头儿其实人也好小动物也好，可能都活得不轻松。
所以等到后来日子过好了，我依然懂得尊重过去、敬畏贫困和苦难、不奢侈不浪费、不去摒弃陷落于困境和不公平的无助者。
五十步笑百步。可能，我们之间也就只是差距五十步。

所以，我不想伤害它。
——大哥，我没偷你们家粮食！
——我知道。谁让你是一只老鼠呢？
我还知道；如果有选择，它也许会成为一只松鼠的。我的住处靠近郊野公园的山、那里有许多挺拔的松树。我还知道那里也有好多只黑黄相间的小松鼠。如果它能跟它们在一起，不会有霸凌不会有饥饿也不会有伤害。

今天，我遇到了一只松鼠。
祝好。